明末有妖道(花乱小说)免费阅读

不羁山道场传承繁多,诸如呼吸吐纳、堪舆相面、药石符篆。入门却简单雷同,不断重复打熬而已。高深的修行靠的是天赋,弟子间的差距就这样拉开了。

也许是至寒体质的缘由,时长风的性子有点外冷内热。这也和他从小的经历有关,怕陌生人,怕受到伤害。但凡对他好一点,便牢记心头。他感激师父师娘,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生活;他感激师兄师姐,毫不藏私的传授技艺。时长风很是珍惜这样的机会,练习起来也格外的积极刻苦。

入不稷山道场以来,时长风终日在矿场劳作,身子骨锻炼得结结实实,为入门锤炼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师父的安排果然用意深远。

耐力锻炼的是身体每一处骨骼肌肉,增加爆发力和抗打击力。还要锻炼脏腑器官和全身协调能力,挖掘身体的最大潜能。当然,这些都是基础,吐纳呼吸才是至道。技艺传授师父一概不闻不问,唯有打坐呼吸严加督促,稍有懈怠,定要严惩。

杨近贤曾经细细检查过时长风的身体,经脉异常通畅,非常有助于吐纳呼吸。不稷山道场自然有独特的身法传承,通脉舒筋,时长风苦心修炼,小小年纪,也不惧怕矿场那点体力活。至于皮门传承,勘验尸身,时长风天生血眼,能辨别入微,倒是比旁人更加便宜。师父当然不能任由他偷奸耍滑,禁止他异化血眼。所谓大益处有大碍,时长风每每异化血眼,必受蚀骨之痛,故而乖乖听话。

付出总有回报,现在的时长风终于知道故作高深的李鸭子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十师兄马钱子很快江郎才尽,其他技艺都是由魏师娘亲手传授,至于简单的读书识字却是杨芜荑手把手教会的。

杨芜荑性情最是急躁,从来没有好言好语,在她面前,时长风更加刻苦用心,生怕惹小师姐不高兴,无端招惹一顿打骂。虽然如此不易,识字后的时长风却是爱书成瘾。只是山中书源奇缺,多是道藏和医典,时长风也不挑剔,逮什么看什么。俗话说开卷有益,虽然少读圣贤书,但是在某些方面的认知,也是不遑多让他人。

不稷山道场陆续新来了几对师弟师妹,他们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每每危若累卵之际得遇杨近贤,简直就像重新投了个好人家。时长风有时也担当起传承技艺的角色,将心比己,当然半点也不藏私。

不久,十师兄马钱子在师父的安排下准备和木芙蓉师姐成婚,就在成婚当夜,木芙蓉却不告而别,气的杨近贤暴跳如雷,誓要捉拿她已正门规。

马钱子既难堪又担忧,难堪的是木芙蓉逃婚,担忧的是木芙蓉的命运。唯有终日低头劳作,不言不语。

杨近贤平日里撒手不管,却自有约束弟子的手段,待一切处理妥当,这才下山寻访木芙蓉踪迹。想想及乐翁的下场,可知杨近贤的手段。时长风虽然极不认同师姐的行为,也暗自为她担忧。

每每杨近贤离开了道场,不稷山仿佛阴郁的天空放晴,浑浊的空气瞬间通透。老实的马钱子居然也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他留书师母,说要下山找到木芙蓉,劝解她回心转意,不要惹师父生气。

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在不稷山发生过,杨芜荑没心没肺自然欢欣雀跃,细心的时长风留意到懦弱的师娘看到书信后却是浑身战栗。

吃毕晚饭,轮到时长风送残汤去山洞。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把碗随意放在地上,而是端到及乐翁的手里。及乐翁问道:“心情不好?想家了?”

“我没有家,我在想马钱子师兄他们。”时长风随口答话。

及乐翁向来老奸巨猾,最善蛊惑人心,故而道场弟子忌讳和他对话。往日送饭,及乐翁也会咒骂诋毁,时长风根本充耳不闻,不理不问。今儿只是木芙蓉和马钱子触犯门规,不告而别,他又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一直心思沉重,闷闷不乐,根本没有注意是在和及乐翁对话。

“又没了一对。”及乐翁不知道在想什么,语气感叹。时长风也不想解释,及乐翁却是心思恍惚的样子,伸出手来接碗,手指却触碰到了他的手腕。

时长风今非昔比,反应极快,手腕急速颤动,往胸前缩回一大截,脱离开来,而手中的汤碗仍是稳稳当当,似乎没有起一点涟漪。

及乐翁笑道:“不错,小小年纪,基础倒是扎实。”

时长风不敢和他过多的讲话,把碗放好,转身离去。及乐翁在身后说道:“要过年了,我要喝酒。”

要求有点过分,时长风还是回头认真的回道:“师父早有吩咐,只能拿残汤给你。师父说过,你作恶多端,罪孽深重。留你性命已是天恩,不要再有非分之想。”

及乐翁琵琶骨被锁住,关押多年,头发胡须肆意遮面。时长风都没有看清过他的面容,这一刻,分明看见了他的眼睛,不对,没有看见眼睛,只是感觉到了眼神:哀求、悔恨还有期盼。他从来不知道,人的眼神还能这么丰富这么有层次感,还能表达如此复杂的情绪。时长风不由道:“我们那里没有酒,只有师父喝点药酒,我去给你讨来。”

及乐翁的声音也变了,不像以前夜枭一般,而是很缓很轻,“你师父不是早已吩咐过了吗?他是不会给我酒喝的。”

“那怎么办?”

及乐翁骂道:“蠢货,你学过的技艺都还给你们师父了?”

他唯唯点头,道:“哦,我给你骗去。”

时长风出洞,夜风吹拂,感觉满头满脸都是汗水,一激灵,想起了刚才的事情,怎么回事,无缘无故就答应及乐翁去骗师父的药酒,想想不由得好笑。

他做事很实在,没有一走了之,而是回去对及乐翁说道:“我刚才糊涂了,我不能去骗师父,答应你的事情我做不到,对不住。”

及乐翁没有介意,问道:“你知道刚才为什么就糊涂了?”

“我不知道。”时长风想想,“我好像看见你的眼睛,有点可怜。”

“咯咯咯!”及乐翁大笑起来,声音又恢复了原样,尖锐刺耳。“蠢货,杨近贤那个王八蛋岂能教你真正的技艺。就以彩门骗术而言,告诉我,什么是骗术?”

“我说不清楚,不过想要掌握高超的骗术技艺,必须具备好的手法、身法和言语。”

及乐翁又是一通狂笑,“这种微末伎俩,江湖上的小混混都会的东西,岂能是堂堂不稷山道场开山立派所镇派的技艺?骗术从手法到身法,从言语到五感,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影响对方的形、声、色、味、触,也就是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你刚才感觉到了我的眼神,就是我运用了五感心法中眼识心法,所以你就糊涂了。我不过略略施为,不然你能这么快就清醒过来?我要告诉你,这也就是五感心法的入门阶段,而高深的五感心法则是心惑、触惑、意惑、人惑、情惑。杨近贤道貌岸然,卑鄙无耻,怎么可能会毫无藏私的传授给你们。”

时长风笃定道:“师父授艺自有道理,我入门时浅,肯定是要从基础学起。”

“是么?你听说过谁又学到五感心法?你的那些师兄师姐学到了吗?”

时长风想了想,道:“石竹师兄和丁香师姐成婚以后,师父就传授本门秘法,想来就有五感心法。即使师父没有传授,可能各人天赋不一,也不奇怪。比如我天生能够异化血眼,十师兄就注重皮门缝尸匠技艺的传授。既然蒙师父大恩,拜入门下,他老人家怎么可能藏私。这样的挑拨言语没有作用,如若传入师父耳中,恐怕对你相当的不利。而且,今晚的事情我要先回禀师娘,等师父回来再做决断。”

“好好好。好师父调教出来的好徒弟。缝尸匠,我呸!低贱下流的玩意儿,这是杨近贤那个老王八闲着拿你们取乐罢了。好一个天生血眼,丝丝剥离,状若凌迟,正所谓乐极生悲,死期将至。”

时长风稳稳站立,不为所动。他还分不清老王八和王八蛋的区别,不然早上前拼命去了。

及乐翁看来没有一点悔过的意思,仍然说道:“想知道你师父真实的想法吗?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去证实。”

“不想。”时长风毫不犹豫回答。他向来对师父万分感激,怎能容忍有丝毫猜疑,及乐翁今天如此反常,且听他如何诱导,这是要讲给师父听的。

及乐翁果然没有放弃,坚持说道:“我还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你想不想知道你的石竹师兄他们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回来,什么时候回来?”

时长风上山以来,和石竹日夜相处,石竹虽然性格犹豫,但对人极为真诚。他极重感情,打小到现在,就是在不稷山才有亲人的感觉,所以格外珍惜。

及乐翁肯定有阴谋,但是这就是他厉害的地方,他能很快且准确地找出时长风的弱点,让你不得不跟着他的思路走。从他说的第一句话开始,他就在为这句话做准备。如果及乐翁一来就这么说,时长风肯定不会在意,然而现在,他还是想先问清楚。

“怎么做。”

“我要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