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有妖道(花乱小说)免费阅读

众人晚上回来先进东厨,做了几样菜蔬送到师父一家所居的小院里,七人这才蒸了馍,煮了汤,吸溜吃毕。白河车收拾残汤装好出门,马钱子道:“带上蝉衣师弟认认路,以后也要轮着他送。”

两人经过矿场,来到一处山洞。洞门大开,观之无物。时长风紧跟其后,却感觉有波纹拂面而过。

白河车及时指点:“此处设有结界,非本门弟子不得而入。”

时长风唯有点头称是。

他原本经历坎坷,懵懂无知,一朝拜入不稷山,恍若天堂,至今如坠梦中。纵有万千困惑,也不知如何询问。

进门转角,里面囚禁着一位老者。老者蓬头垢面须发丛生,实在看不清年岁模样。只是肩胛骨上锁着两道铁链,深深的嵌进石壁里。老者身上有一股浓浓的腐臭,想是伤口溃烂。白河车扔下残汤即走,出来才对时长风道:“他是道场的败类,关很多年了。”

回到小屋,炕已烧热,各种气息越发升腾,马钱子和石竹鼾声震天。时长风挤在一个角落里,疲惫不堪,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不稷山的日子很单调,门下弟子每天不是去后山矿场干活,就是打坐练功,忙忙碌碌,倒也充实。

时长风双手起泡,化脓,出血,成茧,不可谓不苦,却是最安心、最实在的日子。

在不稷山道场最初的一年,基本上就没怎么见过师父。没有人对他爱不释手,也没有人打骂折磨。时长风不怕别人如何对待他,凶也好,狠也罢,最怕的就是情绪起伏太大,怜惜的时候疯狂,仇恨的时候残忍。师兄师姐都不善言语,对于他不爱怜也不欺辱,就算是杨芜荑脾性不好,极难侍候,只要远着点绕着走,也不会故意苛刻。

力气活这件事情,需要锻炼需要巧劲,不是一味的蛮干。时长风虽然年纪幼小,体质却因至寒之体而强化,一年下来,也能勉强应付。只是劳动量太大,无暇他想,唯有吃饭睡觉干活三件事情。

矿场劳作最是辛劳危险,不时有人伤残丧命,却总不乏有死囚贼子发配而来,白花花的银子炼之不尽。不稷山弟子当然不同众人,在矿场劳作只是一种修行。

这日,马钱子正抡着大锤,忽然一扔,边跑边喊:“落沙了,落沙了!”

矿石是从山岩上炸下来的,长久以往,有些山岩自然凹陷进去,上端的岩石就会有垮塌的危险。

塌方的预兆就是有细小的沙土飞落,俗称落沙,矿场的人早有经验。

众人赶紧往两边跑去,马钱子动作极快,还赶走了一匹骡马。木芙蓉刚一攒劲,腹中一阵绞痛,原来她素有经水不利,少腹满痛之症,要死不死,这当口发作,命悬一线。

时长风急道:“木师姐,这边。”

木芙蓉听见了,腹痛之余,双脚酸软,空有一身技艺,完全忘记施展。时长风人小帮不上忙,危急处,石竹点脚飞跃,视乱石如无物,身形迅疾,哪是素日呆板模样。揽腰抱住木芙蓉,两人在空中飞舞,宛若神仙眷侣,山石纷纷擦身而过,差之毫厘,石竹每每闪辗腾挪,化险为夷。

时长风看得瞠目结舌,不知不觉驰情运想,神往形留。不稷山众弟子常年练功,却少有卖弄的时机。石竹见他如此,不由暗自快意,少不得在脚下玩弄花活,端的是越发精彩好看。时长风忍不住要拍手叫好,谁料乐尽哀生,石竹故意涉险,却当场现眼,一块碎石重重砸在右腿上,饶是他皮糙肉厚,也是痛的眼歪嘴斜。

石竹忍痛稳住身形,好在两人都已平安无事。

一时尘埃落定,木芙蓉满头满脸都是灰尘,泪水划过,留下两道显眼的痕迹。

不稷山众弟子有惊无险,倒是那些罪囚饶是精壮终是凡夫,后日盘查,伤亡不少。

当晚,时长风独自端着残汤进了山洞,放在石头上。

山洞中锁禁的老者匪号及乐翁,性子极端没有底线。早年间作恶多端,流毒江湖。后来杨近贤清理门户,寻访捉拿,幽禁至今,其中艰辛曲折实不足为外人道也,江湖上也至此传颂着杨近贤的人品和技艺。

时长风放下碗筷,随即走到洞口,身后是铁链哐当的声音,好奇回头,见及乐翁艰难的弯下身子,吃力的伸长手臂去拿汤碗。

时长风不忍心,上前端起汤碗递给他。及乐翁与时长风手指相触,忽然暴涨,紧紧攥在。时长风慌乱之际,耳边其声如枭:“至寒之体!”他又摇摇头,“不对不对,应该是外阴内阳,万中无一啊。”及乐翁颇为激动。时长风挣脱开来,急急回走,不敢稍有停留。心乱之余,根本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看见小院时,兀自心有余悸。

“死长风。撞鬼了?快滚过来。”

能这般唤他的只有小师姐杨芜荑,她俏生生的站在小院落前面的山坡上,赶忙小跑过去。

杨芜荑怒气冲冲,拎起时长风的耳朵使劲扭了一圈,骂道:“喊你半天了,你的耳朵是用来扇蚊子的吗?要不是我脾气好,还不一脚踹死你。”耳朵火辣辣的疼,时长风不敢还嘴,这位大小姐脾性极坏,轻易顶撞不得。好在杨芜荑从不无事生非,只是在她面前绝对讨不了好处,任她发泄一通就完了。

“小师姐,对不住,我刚才没有听见。”

杨芜荑怒气未消,气冲冲的问道:“石竹死了没有?”

“砸大腿上了,还好没有伤到骨头。”

“没用的东西!”杨芜荑拎着一包药材,“给他敷上,治得好便罢,治不好没得浪费汤药。”

时长风点头,听杨芜荑吩咐:“明天你别去矿上了,把石竹带过来我娘瞧瞧。”

杨芜荑片刻不愿意停留,走之前还蹙着鼻子骂道:“你们就不收拾一下,好好的屋子弄得像猪圈一样。”

时长风直接把药送到了师姐们住的院落,熬好了木芙蓉送过来。

第二天时长风扶着石竹去师父所在的独院。他的脚肿大,下垂时充血,涨得难受,走两步歇一脚。时长风道:“十一师兄,我背你吧。”石竹笑道:“我这么痴肥,不把你压扁才怪。不妨事,师娘本事大,人又好,我准好起来。”

时长风好奇问道:“师父传的是什么本事?师兄昨日端的是好身手!”石竹有点不自然,想想还是说道:“师父不大亲传弟子,回头我给十师兄说说,等忙完了这阵,就该他教你了。”

“十师兄教我?”

石竹笑了:“你不知道,我们还有九位师兄师姐,只是都外出游历去了,所以这里以十师兄为尊,代师父传手艺。师父也会随时考验,到了一定的时候,都会打发出去游历。师父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外出游历,增长见识,扶危救困,方是学道之人的良心。”

两人一路闲聊,好不容易才到。师娘就在院子里等候,旁边的杨芜荑先开口骂道:“瘟猪儿一样,磨蹭这么久,害的我娘站了半天。”

师父年逾半百,魏师娘的年岁要小师父一轮,却生的干巴瘦弱,看着却比师父还要苍老。她见到弟子也是有点唯唯诺诺的样子,不多话,吩咐石竹卷起裤腿坐好。

石竹的腿肿胀发亮,很严重的样子。魏师娘仔细查看,取出几片叶子包裹。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叶子如同被高温熏蒸一般,颜色慢慢变淡,枯黄,叶面上凝结出水珠,颗颗落地。

如此这般换了几次叶子,石竹的腿明显消肿,呈现正常的肉色,虽然还不能下重力,确是好多了。

杨芜荑看着时长风目瞪口呆的样子,得意洋洋的说道:“呆子,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我娘的本事大着呢,连我爹都要跟着学。”

师娘训斥道:“瞎说!”

咳嗽声响起,两人赶紧回头行礼:“师父!”

杨芜荑早跑了,魏师娘也低着头回屋子,杨近贤又咳嗽了两声,这才对时长风说道:“十三,别怨师父没有教你,学艺贵在持恒,矿场劳作都坚持不下来,这种徒弟我是不要的。”

时长风连道不敢,“徒儿谨听师父教诲!”

杨近贤又看着石竹:“你来的时间不短了,要有外出游历的准备。”

石竹却脸红起来,喃喃回道:“我学艺不精,怕辜负了师父的期望,还,还想再等等。”

“没用的东西。”杨近贤教训道:“老实听话照做,什么时候轮到你拿主意了。”

师娘果然好本领,石竹感觉好多了,两人也不回屋,直接去了矿场。时近用饭时间,马钱子却没有料到他们会来,发面馍不够分。木芙蓉道:“我不想吃。”掰了半个给石竹,半个给时长风。

都知道她在省嘴,要分给她。龙葵道:“师兄们活重,我们三个女孩子分两个馍馍够吃了。”

时长风饿了,又不好意思拒绝,引开话头道:“对了,还没有恭喜石竹师兄学艺有成,即将外出游历。”

“真的?”马钱子和白河车都是一脸揶揄,石竹猝不及防,拿眼睛偷偷看了木芙蓉一眼,众人顿时哄声大笑,白术闹了个大红脸。

时长风也知道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正为难之际,白河车道:“蝉衣师弟不必愧疚,真真应该恭喜他们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