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玖去吴娘子家接团子，团子坐炕上拿了书出来教铁子读千字文，吴娘子见许玖来了，瘦长的脸上带了笑，招呼着她进屋上炕。

“阿玖快上炕，我做的羊肉汤饼，热乎乎食了再回去！”说着便摆了炕桌，拉着许玖上炕！

许玖放下手里的阿胶，拉着吴娘子坐到炕沿上。看她脸色，并不似前几日枯黄了，些许放了心。

吴娘子闺名梨花，只比许玖大了一岁，用许玖的话说吴娘子是她命里贵人，这些年若不是她帮衬着带团子，她要如何出门去接生看诊维持家计？

夏季里吴娘子突然晕厥，铁子跑到药铺里寻许玖，许玖背了吴娘子到药铺，方掌柜一诊竟是血虚之症。

便是得慢慢调理才是，方掌柜给开了方子，是当归，白芍，熟地，阿胶，人参，龙眼肉等物，其他好说，只人参、阿胶价贵，吃了一旬便停了药，药钱还是许玖当日买房的十两银子。

许玖便在药铺买了一根十年的人参，药铺新熬的阿胶足足买了三旬的送了来。吴娘子只拉着她的手不说话的掉眼泪，本就娇小玲珑的人，越发显的瘦小了。

“若不是阿姐，哪来团子和我的今日？阿姐只管吃药治病，其余的皆不用管，再两年咱们虎牙该娶妻了，快当婆婆的人，还掉甚泪啊？”

“你这促狭鬼，虎牙不足十岁，娶的甚妻？”

说的话还犹言在耳，转眼半年已过，吴娘子也渐渐好转了，虎牙也跟着他爹去了炖菜馆帮厨，铁子和团子同岁，吴娘子两口子凑了钱咬牙也送了铁子去了私塾。

今日许玖估摸着阿胶该吃完了，买了来顺便接团子回家去！

“阿姐快坐，别忙活了，我已蒸好了米饭，在炖菜馆里买的烧鹅，现下该回了，你一日一块阿胶定要吃的。我嘱咐了姐夫，让他每日里带了猪肝回来，你就按我教的炒了来吃。”

吴娘子盯着许玖看，已是二十三的人，还和初见时一个模样，日日夜夜不见累般，整日笑嘻嘻似从不烦恼。

“嗯！团子爱吃米，只不吃就快带着团子家去吧！雪下的愈发大了！”

团子下炕穿了鞋，许玖帮她穿了斗篷，跟吴娘子和铁子道了别，娘两个出了门归了家。

团子进屋脱了斗篷棉袄，又在衣柜里翻出了家里穿的薄衣。看阿玖端了炉子上蒸的米饭摘小崧菜，絮絮叨叨和她阿娘说话。

“阿娘，夫子今日多讲了论语里的第一篇《学而》，别人都不曾背下，只我背下来了，夫子夸我聪敏呢！”团子自己套了衣服，摆了炕桌，规规矩矩的铺了纸研磨，端端正正的跪在桌前准备写今日新学的字！

“阿娘知晓你聪敏，只夫子教你们论语是不是过早了？”许玖迅速的切好了小崧菜，又配了料，锅里起了油，门微开条缝，准备炒菜。

冬日里炉子又能取暖又能做饭烧水，用起来极方便，只需操心别吸了煤烟。

许玖做饭时炉子里烧了柴，火大，炒菜更香些！

“阿娘，夫子说了，若是在燕城，像我这般大论语该读完了！”团子抿嘴，女孩儿从未出过边屯，对于燕城江南，只是听别人说起过，若提到燕城，语气里不自觉的带出许多慎重，似那里都住着了不得的人！

“读书得了趣味便好，并不一味追寻别人读什么，阿娘觉得李煜的词就极好，可文人多给他一个误国昏君的评价。”

“阿娘常念的“胭脂泪，相留醉，⼏时重？⾃是⼈⽣长恨⽔长东！”此句可是出于他？阿娘何故喜它？”小孩儿手也不停，嘴里问她阿娘。

“当年你外翁让阿娘读史，史书极枯燥无味，阿娘反感不愿读，你外翁便给阿娘讲史书种种有趣的故事，后来讲到南唐时，便读到后主李煜的词，只觉得的他的词炫彩夺目又凄凉非常，大约是读熟了吧！有事没事就拿出来念两句。”

“阿娘读书不求甚解，问了就只是写的美，团子读了书，若是觉得美了，总要说出个美的缘故的！”小女孩儿骄傲的抬抬肉乎乎的小下巴，对她阿娘甚是嫌弃般！

“好好好，团子以后是要做个女夫子的，甚都得说出个一二三来，阿娘不及你多亦！收了书吃饭吧！”许玖盛了菜并米饭。

“阿娘稍等会儿，就一个字了，我写完明日是要交于夫子的。阿娘，同窗都说铁子家里不缺钱，怎得吴娘子药也吃不起？”给“昃”字收了尾，团子把写好的四个字放一旁，收拾起笔墨来。

“团子，吴娘子家只你李阿叔一人在炖菜馆做庖厨，一旬工钱三百钱，他家无地，即便你李阿叔和虎牙如今不在家吃饭，可是否烧柴？人情往来，家里零碎，那里不需要花钱？你可见过吴娘子烧碳？如今铁子也去了私塾，又是一笔开销，别人只看你李阿叔在炖菜馆挣着钱，并不知其内里。团子你要知，普通人家都过的清苦，并不是那个孩儿都如你这般，阿娘每日里忙着生计，你多是吴娘子帮着带的，些许药材，与我们而言并不算什么，力所能及的帮衬，团子你说该不该？”许玖端了饭放炕桌上，双眼盯着她的女孩儿。

团子歪着脑袋，大眼扑闪着，听完她阿娘的话似有所感。

“阿娘让我将带的点心分于铁子吃，还将纸笔送于铁子，是为着吴娘子的恩情？”女孩儿下炕洗了砚台，净了手，拿了烧鹅肉吃！

“也不仅仅是为了恩情，团子你便记住了，只用心做事做人，其余交给时间即可。好了吃饭吧！”许玖摸摸女孩儿的发顶，眼眶忽的**，若她的阿爹在就好了，他定能将他们的女孩儿教养的更好些。

不知他见到他的女孩儿欢不欢喜？若是欢喜，又该是怎样的欢喜法？是不是要笑弯了眼，抱着女孩儿不撒手？是不是如她一般日夜看着也觉得不够？

她想他，想的心都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