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寇启示录(徐妙生小说)免费阅读

今后的一个月内再未出任何变故,张淮安一行人也完美完成了朝廷交给他们的任务踏上了返程,这次何大人并没有选择来时的那条路,而是换了一条北上的道路,这样可以使他们了解更多的人文风景。如此,张淮安便没机会去抚碑思故人,当然,即使是原路返回张淮安也认为自己不会去看那朵青蓝色的荼祢花了,与燕归迟的故事已经有了一个完美的结局,也不必再去追忆。

恍惚间张淮安甚至有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自己在回京的路上遇见了一个令对方彼此心动的女子,那么他们的女儿会不会就是这一世的燕归迟?

张淮安苦笑着摇摇头,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几率太低了,张淮安他不可能在回京的路上恰巧遇到令对方彼此心动的女子。

所以张淮安只当燕归迟是故事中的一个悲情人物,自己恰巧经过她的故事,随后她黯然离去,自己继续行路。自此,与燕归迟的故事暂时就结束了,除了还未缉捕到那名凶手。

张淮安大脑不受控制的思索着这些乱糟糟的东西,他总是无法停下思考,每次入睡的时候脑子里也必定会有各种奇妙的想法,他的思维有些过于活跃了。

因为在去往淮水一带的路上耽搁的太久,所以返程时自然是要星夜兼程。

暮色耗尽,日之将出。张淮安便已驱赶马车出发,这时大多数的农家都还在沉睡,小商小贩与工人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前方就是贺兰镇了,需要买点什么吗?”张淮安向何大人与柳清川问道。

柳清川打着哈欠回他道:“我感觉我要买点茶叶。”

“你是挺需要这玩意儿的。”何大人哈哈一笑,却见柳清川话锋一转,道:“给张淮安那家伙的,你别看他总是强撑着,实际上也是很累的。”

“那我可得谢谢你了,”马车外传来张淮安的笑声:“不过还是算了吧,何大人早就给我备好了。”

马车踏在横贯贺兰镇的道路上,张淮安觉得有些古怪,为何天已经蒙蒙亮了,道路两边却完全见不到一个行人?就连商贩的身影都没有看到,甚至连房屋里的亮光都看不见。

何大人也觉得甚是古怪,马车越行越慢,这时张淮安留意到前方的道路上躺着一个人,他连忙跳下马车伏在那人身前,何大人也立即跟了上去。

“死了!”张淮安微皱眉头,这是在深夜工作的打更人,从他倒在这里这段时间应当都没有人看到,随即张淮安检查了这人周身,完全没有找出受伤的痕迹。

何大人思索了一阵,随即他对跟在身后的柳清川正色道:“去敲门!沿街敲门!一定要找出一个人来。”

闻言,柳清川立即往周围的一户农家走去,他用拳头使劲敲着大门,时不时大喊着想要将里面沉睡的人叫起,此时清晨的贺兰镇只有他“咚咚咚”的敲门声与呼喊声,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张淮安环顾四周,一股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他三步并作两步一脚踹开一户居民的房门,不一会儿他的身影走了出来,向何大人难以置信的说道:“全死了!”

随后,张淮安沿街对着居民大门挨家挨户狠狠踹去,柳清川和何大人疯狂的跟在他的身后,在检查过十几户居民家里的情况后,张淮安顿觉有种黑云压城的感觉,让他一时喘不过气来,此时东方微微探出脑袋的太阳也显得不那么温暖,如同在偷偷窥视着这片寂静无声之地。

没有一个活人,全部在睡梦中死去……

张淮安坐在大街上,待到何大人与柳清川冷静下来后,他们决定暂时将事件报告州衙,张淮安解开马匹与马车之间的牵引绳,刚欲跨马而上,柳清川忽然向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山头,惊恐的道:“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一个人?他好像正在看着我们!”

闻言,张淮安连忙向那个方向投去目光,只见在迎着朝霞的东方,一个高大男子的身影傲然立在断崖边,他的衣袍与长发随风飘舞,看不见他有什么样的容貌与表情,但单从其站立的姿势来看,他确实正在注目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张淮安连忙将马匹的缰绳递给柳清川,对他嘱咐道:“你与何大人一起去州衙,我必须得去看看那家伙了。”

说着,张淮安脚尖轻点地面跃上了房顶,此处距离那名男子所在的断崖之上完全没有道路,因此骑马不如步行,张淮安一路疾速前行,生怕那名男子转身离开,而那男子依然静静的在那里站着,似乎正在等待着他的到来一般。

张淮安从崖下一跃而上,直接落在男子五步远的正前方,这时他看清了男子的容颜,可以说这名男子看起来甚至比柳清川还要俊俏,以至于可以与那名神秘的青衣渎寇相媲美,而且男子的身形极其高大,这样的人即使站着不动也会让人感觉到深不可测,张淮安还未说话,男子便向他婉尔一笑道:“别这么凶,我只是比你们先到而已。”

他的声音有些忧伤,这股忧伤并非来自他此时的语气,而是那声音里天生就有一种忧郁的气质。

男子缓缓走到断崖边坐了下来,见此,张淮安盘腿坐在他旁边三步远的地方,与他并列着俯视着眼前的小镇。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张淮安用一种柔和的语气向男子问道。

“是渎寇。”男子发出一声叹息:“我来晚了,不然的话,应当也会死在他的手下吧。”

“可是渎寇……”张淮安欲言又止,男子知道他的意思。这座繁华的小镇足足有千余人,而一般的渎寇往往不会制造大规模的屠杀,他们只会按照需求来搜寻猎物,渎寇单次吸收人类的记忆体数量也有极限,张淮安遇见过最强大的渎寇一次最多也只能吸收十几个人类的记忆体,如果真的是渎寇所为,可想而知这头渎寇究竟要强大到何种地步!

“你知道化神期渎寇吗?”男子问道。

“听说过,”张淮安微垂着眼眸:“他们可以将人类变成渎寇。”

“的确是这样,”男子坐在崖边,将双手放在身后,身体后倾,他的声音中忧郁更甚:“但是化神期渎寇或许也做不到一次吸收这么多人的记忆体,当然,他可以完成击杀。”

伴着身后天空中缓缓显露端倪的阳光,男子为张淮安勾勒出了那头渎寇屠灭贺兰镇的图景:

深夜之时,一个孤零零的人影站在贺兰镇的中央,一道圆形光柱以其为圆心向着四周缓缓扩散,所过之处花叶纹丝不动,而人类脆弱的生命就这样被夺走,绚丽而又残酷。随即,小镇上铺天盖地的人类记忆体涌入这个人的体内,被其截断了去往轮回的道路,成为了他储存在体内的生命本源,为他带去无穷无尽的力量与生命力。

张淮安又一次感受到了那股令他厌恶不已的乏力感,他紧紧攥着手心,可即使再怨恨也终究无济于事,一会儿过后张淮安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他对于渎寇的了解终究还是太少了,于是张淮安便向一旁的男子请教道:

“你知道不同时期的渎寇是如何划分的吗?”

男子见他有疑,便细致的解释道:

“皇室与江湖上的大门派会将渎寇的不同时期分为枯荣、真兽、蜕变、伏仙、化神、入圣这六类。

枯荣期,这是一类心智与能力都极低的渎寇,对人的威胁甚至不及野犬;

真兽期,他们是最普遍存在的一种渎寇,真兽期的渎寇的智慧已经非常接近人类了,而且他们的模样千奇百态,战斗力也参差不齐,这一时期的渎寇有的只如狮虎一般,有的却可以和化神期渎寇一较高下,那是因为真兽期渎寇在接近蜕变期时可以选择不蜕变,从而保持原有的形态继续进化,不用人类之躯也便没有了种种制约,所以真兽期是渎寇的一个卧虎藏龙的阶段;

蜕变期就是蜕变成人形的意思,这时的渎寇已经拥有了人类相当的智慧,甚至可以使用人类俗称为法力的特殊能力,但他们依旧是没有灵魂的生物罢了;

而伏仙期就完全不一样了,事实上这时他们已经进化出了灵魂,可以摆脱对人类记忆体的需求,但为了向化神期冲击,他们多会选择继续吸收人类的记忆体,而且自伏仙期开始,渎寇便拥有了将人类转变成渎寇的能力;

至于化神期渎寇,他们的强横程度是人类所难以企及的境界,这个时期的渎寇已经彻底摆脱了对人类记忆体的需求,但只要有化神期渎寇的存在,其周围一定范围内的更低等级渎寇都会得到强化,而且会不断有新生的渎寇产生,渎寇没有繁殖能力,只能由各种动植物转变而来,化神期渎寇同样拥有将人类转变成渎寇的能力;

至于入圣期渎寇,目前已知的只有天下渎寇共主休欲这一位,也就是我认为最有可能制造这场屠杀的凶手,可他还拥有什么样的能力,这个恐怕没多少人知道。很久以前他便因为某件事情停止了再次进化,也极少在人类世界出现过。”

张淮安瞪大了眼睛,他的眼界在一瞬间开阔了,但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阴霾。

“如果真的是休欲所为,那这是不是说明他决定继续进化?”张淮安向男子问道。

“我会亲自去问他。”

这一瞬间,男子声音中的忧郁情绪完全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而戏谑的轻笑声,那笑声一点点蔓延,难以停下。

听到这男子坐在一片废土之上发出的嘲讽般的笑声,张淮安有些疑惑,以至于忽视了他又要以何种方式亲自去问。

“你在笑什么?”张淮安向男子投去了诧异的目光。

“我笑我自己啊!”男子仰头望着天空,轻声向张淮安讲述道:“其实我只想寻一个爱人,是谁倒无所谓,只要她也愿与我共度余生,我便会倾尽全力去呵护她,可是说来也真是好笑,当我已经决定好此生就过着平静的生活时,当我决定在今天像个世俗之人一样来她家里提亲时,命运却就这样跟我开了一个玩笑。”

张淮安如同感受到什么般缓缓向后回头,这时他才看到在那断崖之后,立着几座新生的坟墓,这是坟的新生,却是人的末路。

原来,身旁的这个男子刚刚失去了自己的挚爱,他说起时轻描淡写,但张淮安知道他在刻意淡化自己的感情,以压制即将喷薄而出的怒意。

也许这个男人的愤怒会毁天灭地,也许他只是在劝慰自己想的开点,不过都无所谓了,男子站起身来,他就要与张淮安告别了。

“玄一,我叫玄一。”男子拍拍身上的灰尘,向张淮安介绍自己道。

“淮安。”张淮安冲他笑了笑,面对面前的这个男子,他总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距离感,这种距离感仿佛来自于男子的高贵,又仿佛来自于他的神秘气质,以至于令张淮安不愿多言,但这种距离感并不影响张淮安认为这位叫做玄一的男子是个不错的人。

男子望了一眼旁边的墓碑,目光中无悲无喜,淡漠自然,他又转向张淮安,诚恳的说道:“谢谢你了,淮安。”

张淮安面露疑惑之色,他分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要承受这莫名其妙的谢意,而很快玄一便给出了解释,只听他略有停顿之后接着说道:“在我陷入伤心与迷茫之际,有了你的突然出现,我会感觉好上许多。”

张淮安想劝慰些什么,但他对面前有着神秘气质的男子了解不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比较好。

玄一并没有给张淮安太多纠结的时间,他向着断崖后的坟墓缓步走去,伸出手指轻轻抚过其中一个墓碑,头也不回的向张淮安告别道:

“初遇是缘,如果还会有缘,那么我们有缘再见。”

男子离开了,匆匆一见,匆匆一别,来去都显得那样突兀。张淮安凝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思索着他接下来会经历什么样的故事,还会不会遇见令他生命不再苍白的人。但有一点张淮安敢确定,那就是这名男子复仇的怒火已经被点燃,现在要看的就是这股怒火能够蔓延到什么地步。如果它足够燎原,张淮安会记述他的故事;如果它很快熄灭,也不失为另一种形式的惊鸿一瞥。

州衙的人很快来到贺兰镇,出乎意料的是那位官员拒绝了何大人共同调查,于是张淮安只得暂时记述下这起事件,返行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