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让卖牛，你是哪家的工人？”

关帝庙集市口一个蓝衣官差提着鞭子正在赶人。

“我不是什么工人，俺自家养的牛。因为家里母牛又产仔照顾不过来，俺娘让我牵到翼城集市卖掉。我还舍不得他呢？”

罗覆站在集市牌坊口，好奇的看着一个身材健硕，身高高出官差两个头的男子被驱赶出了集市口。

“我不管，关帝庙一带所有的商贩都是交了商业管理费的，没有交费就不让这里做买卖。你要卖牛的话给你指条路，牵着你的牛去城东坊的十里街，那里没人管。”

“我不管……这里集市人多，刚刚已经围过来好几个买家了。我挣了卖牛的钱再交商业管理费就是了！”说着男子又要牵了大黄牛往集市里走，官差一咬牙举起手里的鞭子啪一下抽男子的肩膀上，男子吃痛转身抬起右脚。当街殴打官差是要坐牢的！

“哥！你怎么在这里？我大娘在家里还好吧？”罗覆笑着喊。

男子一头雾水，他什么时候在翼城还有一个小妹妹，她娘怎么没提起过。这个小妹妹穿着男子的绿衣长衫梳着男子的发髻，读书人的打扮，唇红齿白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城里的女子就是不是一样！跟乡下那些干粗活重活的丫头不一样！男子望着罗覆傻笑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蓝衣官差刚刚已经被吓破了胆，卖牛男子膀大腰圆身高腿长，刚刚那一脚定把他踹飞，他提着鞭子往集市里面退。

“别再来了啊！别再来了啊！”

……

“你是谁？”男子问。一旁的黄牛发出哞的声音，后脚蹄子踢在青石地砖上咔咔响，男子右手缠一圈栓牛绳。

“你是谁？”罗覆问。

“我叫牛二，西进村的放牛人。”男子回答。

“我叫罗覆，翼城书院的读书人。”罗覆回答。

“城里的女子可以读书吗？”牛二眼里闪现渴望的光。

“你也想读书？”罗覆问。

“嗯嗯！”牛二点头。

“你真的姓牛？”罗覆不相信。

“我真的姓牛，家里排行老二。我的弟弟叫牛三，如果我娘再生一个娃应该会叫牛四。”

“你家取名字可真随便。知道我的名字来源吗？”罗覆得意的炫耀。

牛二摇头。

“你还是想办法读点书吧！”

于是，翼城书院门口的栓马石破天荒的拴着一头黄牛，罗覆带着她的书童牛二坐进了早课教室，牛二学着其他书童的样子为罗覆准备笔墨纸砚，只听见哐当一声毛笔掉地上了，他趴地上捡笔，抬头起身，哐当一声桌子又被他磕翻倒地，教室里其他人已经在认真练字，只有罗覆一会捡掉地上的宣纸，一会扶倒地的桌子，还有刚刚研好的墨汁一股脑全部倒进罗覆的大衣袖里。

“咳咳！”周先生低头正在讲台写字，他瞟一眼牛二摇头。这哪里是书童，破坏大王还差不多。

“字练得差不多了，大家把宣纸交上来，课间休息一刻钟。”周先生起身，学生们排队去讲坛提交作业，等待老师下节课点评。

门外一个学监弯腰向周先生行礼，周先生向学生们摆手示意他们回到座位稍安勿躁。他向学监了解完情况，脸上有愠色。

“刚刚张学监跟我说校门外有学生栓了一头黄牛，你们中有哪位同学今天上学是骑黄牛来的吗？黄牛拉了许多牛粪臭气熏天，还把旁边的马惊的直叫唤。刚刚赵启公子的家仆在喂马的时候被黄牛踢了一脚。”

教室里先是死一样的安静然后是学生们接头交耳的议论，牛二坐在教室后面的书童位置，紧张的大气不敢出。

“咱们班谁会骑个黄牛来上学？”

“会不会是那个罗覆？也就她能干这事。”

“先生，是我。我家的书童从乡里来正好牵着一头黄牛，我就自作主张把黄牛牵到书院。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果然是罗覆。

“你家书童？你叫什么名字？”周常德问。

“我叫……牛二。本来……是来翼城卖牛的，后来碰到罗覆就想进书院看看……”牛二站起身来说话支支吾吾，第一次和先生在课堂上对话，他紧张的脸通红，舌头打颤。

“好了，罗覆、牛二、赵启三人准予休学一天，先回家处理事情，事情处理好了再来学校。”

“好的，先生！”罗覆。

“好的，先生！”赵启。

“好的，先生！”牛二。

然后全班同学眼睁睁的看着牛二退着出门的时候脑袋撞门框上。

“我的家仆被牛踢在大腿肚子上，紫了一块，没有大碍。罗覆你还是先回家安置好你的牛二书童吧！这事我不想让你爹知道，我带家仆回去了，家里有治外伤的药。”赵启牵着栗色大马来和罗覆告别。

“谢谢你啊！赵公子！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很抱歉。”罗覆眼里是感激的神情。

“书院的同学，就不要见外了。”赵启安慰罗覆。他不能理解罗覆之前一个人上学放学把自己照顾的挺好的，现在为什么要找一个只会添乱笨手笨脚的粗人牛二做书童。牛二牛高马大，罗覆瘦小精干，这两人放一起怎么看怎么别扭。他本想询问，看牛二和罗覆满脸写的烦躁和慌乱的情绪选择作罢。

“罗姑娘，我还是回我的西进村吧。这里我太紧张了，我什么事都做不好。今天没有我，你学习会学的更好。我在那里尽给你添乱了。”牛二憋红了脸丧气的说。

“那你不想读书识字啦？”罗覆问。

“想啊，但是我年纪不小了。书院的学费交不起，书童又不会当。”

“你说你年纪不小，你几岁？”罗覆问。

“二十岁。”

“那你娶亲了吗？”

“没有，打算这次卖了牛回村里找媒人介绍一个。”

“那你走吧，去把你的黄牛卖了换一个媳妇再生一堆孩子。”

罗覆说完，一甩斜挎的包包，双脚大步迈开往十里街方向回家。

晚上，罗覆对着一桌子的肉食感到口里索然无味。坐她对面的李西施心情似乎很好，她时不时的低头浅笑，和罗覆对视的时候眼神躲闪，脸红的厉害。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罗覆问。

“今天你上学走后没多久，刘府的六公子亲自到医馆，带了谢礼道歉。他爹爹打消了娶李西施的念头。”锁匠笑着回答。

“六公子夸赞了你，说你巾帼不让须眉，今早那番说辞让他对你记忆深刻。”李西施说。

“然后呢？”罗覆心里有不详的预感。

“他打算留在翼城书院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