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匠在家吗？”外头医馆传出来的女人的声音。

“来了！”罗覆应了一声，人转进医馆大厅。罗锁匠的医馆当初取名字的时候并没有像给女儿取名字一样慎重，“锁匠医馆”在城东坊十里街行医十余年小有名气。

“你爹呢？”原来是白天来过医馆又被赶走的鲁大娘，她身后站着一个三十左右的脸蛋绯红青布包头的俊俏娘子。罗覆斜着以一双丹凤眼，咧嘴大笑，莫不是又要做媒？

“鲁大娘，我爹虽然生了我，但那是他出家之前的红尘俗事。他在苍山入道时起过誓，我爹真的是道士。他行医的本事还是当年在苍山求道学的。”罗覆坐在凳子上，岔开双腿一只脚搭在凳子上，另一只悬空一晃一晃。鲁大娘看到，心里感叹：罗锁匠是把女儿当男儿养了，十四岁的女儿正是豆蔻好年华，说话坐姿却流里流气跟翼城那些街痞混混没两样。一个家没有女人真的不行，连女儿都不知道该怎么教。豆腐西施刚刚三十还能生养，要是嫁过来生一个大胖小子，看这小妮子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鲁大娘！这么晚找我又什么事？”罗锁匠跛着一只脚摇摇晃晃从后院进门，他语气不耐烦，脸上却在嬉笑。

“锁匠啊，我轻易不做媒，这是李家娘子真的遇到难处了。她今晚已经不敢回豆腐坊哭哭啼啼求我让我帮她寻谋一个去处……我说我白天已经被罗掌柜用扫帚赶了出门。她只哭，一双眼睛都哭肿了，有家不敢回，我问她原因也不说。我没办法了，只能把她带医馆来了。”

原来这就是西街的豆腐西施，大家只知道她姓李唤她李西施，或者西街豆腐西施。

罗覆看着李西施，只见她眼里有泪，眼睛真的哭肿了。大家都知道爹爹罗锁匠是看病救人的正规道士，李西施却自己托媒人鲁大娘来医馆做媒，现在竟然大晚上的自己上门投奔，她打的什么算盘？

“我人带到了，话也说明了。罗锁匠你可以把李西施赶出门，李西施你也可以赖在医馆不走。反正我要走了！”鲁大娘说完，甩衣袖要走。李西施一把拖住，罗覆以为她终于要开口说话了，然而没有，她只是拽着鲁大娘的衣袖哭。

“你的礼钱是我应得的，你是寡妇难道还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吗？这个在翼城可没这规矩啊！”说着鲁大娘嫌弃的甩开李西施的手。

看到这里，罗覆正义感作祟，她笑着起身抓住李西施的手。

“西施，咱们不怕！鲁大娘的礼钱确是她应得的。我爹爹虽然是道士，我白天在学堂上课，医馆正好缺一个打杂的杂役。豆腐坊去不了了，咱们就在医馆安家吧。”罗覆答应的爽快，锁匠气的吹胡子瞪眼。他一个女儿伺候已经够他受的了，现在又来一个西施。他不善于同女人打交道。何况这西施进门他就算答应娶人家了，他一个正规道士难道要为了女儿的一句话还俗不成？

“我真的不行？罗覆不要胡闹！”锁匠急的摆手拒绝。

鲁大娘见锁匠惧怕女儿的样子，一双手背在身后，八字步踱着出了医馆。

“爹爹！家里又不短了一个人的吃食，如果西施进门我以后一定少吃一些，把我那一份匀给她！”

李西施听到这里咬咬嘴唇噗嗤一声笑出声。

“女儿，你不知道啊。她是鲁大娘说了媒进来的，别人不知道，鲁大娘的嘴你还不知道吗？别人只知道我罗锁匠娶了娘子哪里有什么医馆杂役？”锁匠继续解释。

“我没关系的，从前我担豆腐走街串巷，天没亮就洗豆子、磨豆子、煮豆花。我能做事能吃苦的！”李西施的声音出奇的温柔好听，罗覆呆住了。她绕到李西施跟前一双眼睛巴巴的看她。

“今天太晚了，只能这样了。厨房里还有一屉六个猪肉包子，罗覆去拿过来。吃完晚饭二楼楼梯转角还有一间客房，你自己收拾。明天你最好去求鲁大娘为你寻谋下一个好去处。”这已经是罗锁匠做的最大的让步了。

“厨房的事哪里轮到让小姐亲自动手，我这就去厨房，再多做一碗面条给小姐吃。”李西施说完抢在罗覆之前出门进了后院，她找到厨房，炉子里的柴火还在烧。她端出包子洗锅擀面下面条。罗覆到后院查看，李西施已经在往厨房搬柴了。她瓜子脸，身材纤细没想到真的是个干活麻利的妇人。

罗覆一双小手抓着长长的筷子，筷子支着她的下巴，一双眼睛骨碌骨碌转。刚刚听鲁大娘也说自己今年十四岁的年纪，为什么爹爹却在祖宗面前说自己已经二十岁了？

“爹爹，我多大了？”罗覆问。

“十四岁，怎么啦？”罗锁匠闲不住，他转到柜台后面去清账本去了。

“可是我怎么听见有人议论我其实有二十岁了。”

罗覆嘟着嘴巴不经意的说。

“哪有？上哪里找这么小不懂事的毛丫头？二十岁的姑娘早就长大成人嫁人生娃了。”

“哦！”罗覆应了一声，这么说刚刚在堂屋外是自己听错了。

“二十岁的姑娘嫁人生娃，那为什么西施阿姨没有孩子？”

李西施已经三十岁了，而自己还是十四岁的毛孩子，称李西施阿姨是没错的。

“我十九岁嫁人，二十岁生娃，是个男孩子三岁的时候犯天花，没熬过去。”

只见李西施端着一大瓷碗面条，瓷碗上一个大碟子叠着八个白面包子。这么一会的功夫不仅多出一碗面条还有两个包子。

“我又醒了面，明早给姑娘做早饭。包子还是原来的包子，我看灶台上有多余的猪头白菜馅，不吃掉怕放到明早会坏于是用白面包了两个盒子，盒子贴锅烤熟的，一面焦黄一面包子一样蓬松可口。先生和姑娘每人尝一个吧！”李西施已经改口叫罗覆姑娘，她似乎已经知道这个家谁在当家作主了。

“西施阿姨，孩子犯天花怎么没找医生呀。我小时候也生过一场重病爹爹带我上苍山寻了他师傅才把我治好的。”

“西施阿姨那个时候太穷了瞧不起医生，孩子死了没两年男人又染病死了。我在村里待不住才进了翼城做学徒，学徒期满担豆腐卖，后来又租了豆腐坊。”

“那你的真名叫什么？”罗覆问。

“不记得了。大家都叫我李西施，我就叫李西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