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赵启公子的声音。

“先生，我现在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子曰：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罗覆虽懂了这句话的字面意思。道，有时候讲究悟。心里明白却不道破才是高人。罗覆错在得了理不饶人。她向不该问的人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她用自己的实际行为践行了孔先生的道。先生，请看在孔先生的份上饶了她这回吧。”

周先生举着戒尺正在犹豫。

赵启起身双手抱拳做请愿状，唰唰唰，起立十来名长衫学子，都如赵启做请愿状。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罗覆心里一暖，眼泪滚落。最初选择进书院读书是因为被父亲罗锁匠逼迫，她故意调皮捣蛋，目的是引来老师和同学的嫌弃和打骂，以为这样会激起罗锁匠的护女之心让她能够退学。没想到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她竟然在书院习惯了被打被骂的日子。现在，同学们团结起来为她求情，她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我没关系的！先生，你打我吧！”罗覆脸上是笑容，享受的笑容。只见她突然撩起纤细的手腕上的绿衣水袖……

“嚯！”

男生们发出惊叹的声音，周先生扬起右手的衣袖遮住自己的视线。男生们也都齐刷刷的用衣袖遮住眼睛。

罗覆笑了收了动作心想“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这些人无非是怕自己胡闹，赖上他们。”

“好了，这次就算了！难得同学们仁爱团结。同学们都坐下吧！”

周先生收了手里的戒尺，褶皱的脸上隐约有一抹嫣红。以前担心收女学生会有男女授受不亲，男学生找女学生胡闹，没想到反过来了。老师和男学生们都被这个小妮子调戏。今天这个男女关系不解决，传出去翼城书院难以立威信和口碑。周先生回到讲坛，他盘腿坐在金黄色缎面的蒲团上陷入沉思。

罗覆盯着讲坛上的周先生看，有一刻她差一点就想扑上去扯先生的花白山羊胡须玩。

“罗覆，明天你再来书院带上斗篷，遮住脸的那种！”周先生思考半天，认为还是眼不见为净。

“凭什么？”

“又来，就凭你是女孩，未出阁的女子和男子们共处一室，谈书论道，嬉笑打闹成何体统！”周先生脸上难得露出肃穆的表情。

“佛书有云，众生皆苦，千面佛，众生相。男也好，女也好，不过化作了不一样的面孔来世间走一遭，历苦难等轮回。所以，先生，我罗覆和你还有同学们是一样的。赤条条的来到这个世界，将来也会一无所有的离开。我遮住的是脸，但是你们遮住的是心知！”

听到这里，周常德感到胸口一口气堵住，他转身跪在孔子画像前双手合十默默忏悔。

“唰！”一下，长长的黑色戒尺再次被周先生从戒尺台请出。众学生吓得倒吸一口冷气，他们分明在先生的眼里看到了杀气。

“罗覆！手心准备！先生问一句你回答一句。”

罗覆急忙伸出双手，啪！清脆的声音，她点头。

“刚刚的话，你在哪里看到的？”

“啪！”

“翼城书院藏书阁！”

“什么书？”

“啪！”

“佛语心经！”

“佛语心经是梵文，你怎么看懂的？”

“啪！”

“我自己用纸抄绘了，找了翼城胡学馆的西域使者翻译的。我给他钱，他帮我翻译心经。”

问话问到这里，周常德眼里泛出泪水。求学问道是一条艰难险阻之路，周常德自诩孜孜不倦却被书院的女学生比下去了。所谓一山更比一山高，罗覆可教也！她不仅能翻译心经甚至还能举一反三，刚刚那句话放在论道辩论会上丝毫不逊色。周常德停了手里的动作，背过身仰头泪水被他硬生生的憋了回去。翼城书院后生可畏也！

……

“我亲爱的爹爹！”

罗覆未到声先到，她穿着绿色长衫，头顶一个男子的绾发，肤色晶莹洁白，嘴角咧开，脸上的笑藏不住，她双手捧着一卷小挂轴，斜跨一个紫色的布袋，人就像飘起来了一样。风一样的影子闪过陈氏肉铺，陈落生陈氏肉铺的老板兼屠夫正在剁肉只感到眼前一阵疾风呼过，他揉揉眼睛什么都没有。

“饿！”罗锁匠跛着一只右脚从厨房笼屉里捡了六个猪肉白菜包子，抬头的功夫肉包子已经少了三个。

“知道你饿坏了！都是给你的。罗覆今天是不是又挨打了？”锁匠笑着说。每天罗覆放学这一刻是他最开心的时候。他可以听到女儿罗覆版本的各种江湖趣闻包括翼城书院惨烈的体罚还有上学放学路上的各种怪事。

“打了！但是很奇怪的是今天先生说他以后再也不打我了。还有全班的男同学都起立拱手为了我一个人求情，求先生不要打我的手心。爹！这是怎么了？我一时理解不了。”罗覆嘴里有包子说话怪怪的。

“还有一件喜事！爹你看，先生今天送我的奖状。”

罗锁匠接过罗覆手中的卷轴慢慢打开，只见四个赫然大字“孺子可教”落款：翼城书院奖励罗覆同学周常德。

“我女儿出息了。”

罗覆坐在饭桌前专心吃包子，锁匠已经抱着奖状跪在堂屋的神龛前感恩先祖了。

罗覆吃完包子添完手指头才想到自己的爹爹罗锁匠还没上桌吃晚饭。她转到后院堂屋，只见烛光摇曳的堂屋此刻竟然隐隐散发着幽暗的诡异之气，罗锁匠正跪在神龛牌位之前口里念念有词。罗覆不敢贸然打搅正在祈福的爹爹，但是又对锁匠此刻口里的说辞好奇。

“感谢苍天，感谢罗家祖宗……”

“罗覆二十岁了，但是她看起来的年纪停在16岁，我只向外人道她才14岁，这样她再长几年大家还看不出来……”

“我竟然已经二十岁了，陈屠夫的女儿二十岁已经嫁人生了两个孩子了。而且我见她完全跟我不一样！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