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亲爱的(九十九度小说)免费阅读

一场强台风席卷着海面,浪一排排地从舷外打上来,发出强烈而又沉闷的撞击声。机器转速表上显示的转速急剧下降。有船员惊呼:“船舱里进水了!”海水从机舱底部不断往上冒,人们纷纷逃出船舱,有人跳上了救生筏,有人纵身跳进大海。

“听着,程雨,你会得救……会活下去……还会唱歌……你有广阔的舞台……有梦想总不是坏事……你正在为实现梦想而努力……我都看到了……不能……这么死,你懂吗?”那个说话的男人头已经抬不起来了,海水扑上他的脸。

她说:“我……身体麻木了。”

“我拼搏了大半生……收获了很多,其中也包括你……我的女儿……程雨……我满足了……为了我,你也要活下去!……不,不能绝望!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多么艰难……快答应我,程雨……答应我!一定要做到……”

“我答应,答应……”她失声痛哭起来。

“……一定要做到啊……”他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海水瞬间吞没了他。

“我会做到,爸爸……”

程雨在邮轮的船舱里猛地惊坐起来,浑身大汗,喉咙里喘不过气。此时是午夜,海上并没有风浪。她睡觉前曾去了甲板,银色的月光映照着海面,是那么美丽而又宁静。可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噩梦?为什么会梦见强台风、机器故障、船舱进水?为什么会梦见人们弃船跳海?梦中,她就只差没有见到巨大的冰山!最后那一幕,简直就跟电影《泰坦尼克号》里杰克和露丝在冰海里抉别一模一样,不过,这个在她梦中出现的男人并不是杰克,而是变成了她的爸爸。她把头蒙到被子里呜咽……

程雨和爸爸的梦想不一样,爸爸的梦想就是把酒楼开好,赚钱养家、买房买车、发家致富,再就是希望她成龙成凤,考个好大学,长大后有个好工作,也让他脸上有光。

“你在干什么?”爸爸不满地走过来,拿起程雨手中正在看的书,那是一本《音乐家的故事》:“看这个能当饭吃吗?”

“爸,你能先听我讲一段故事吗?”程雨从爸爸手中抢过书,举到头顶上:“你听过这个故事之后,就知道答案了。”

程雨说,贝多芬创作《致爱丽丝》的时候才21岁,穷得叮当响。就在这年圣诞夜,他在维也纳一个大教堂门口遇到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名叫爱丽丝,她正低头哭泣,原来一直照顾她的一位邻居老爹快要去世了,老人还有最后一个愿望没有实现。贝多芬问爱丽丝,老人的愿望是什么?爱丽丝说,老人想去一个岛上看看森林和大海,还有阿尔卑斯山。

贝多芬随后用自己的破大衣裹着爱丽丝,来到那位老人家里。老人已经双目失明,墙角的旧钢琴都快要散架了。贝多芬在那架旧钢琴前,忘我地弹奏音乐。老人激动地说:“我看到了,看到了森林,听到了鸟儿歌唱。那是大海,还有远去的帆,美妙的阳光……孩子,你带来的是天使,他让我看见了天堂。”

老人挣扎着拥抱了正在演奏的贝多芬,老泪纵横:“感谢您让我在生命最后看到这一切,美丽的大自然。”贝多芬也很激动地对老人说:“我们都要感谢这个天使般的小姑娘。请允许我把这支曲子送给你,我要把这段曲谱记下来,让它陪伴我终生。”贝多芬起身吻了爱丽丝,之后冲进圣诞夜凛冽的寒风中,赶回住处记下曲谱。

“爸爸,你听懂了吗?这就是世界最著名的钢琴曲《致爱丽丝》的来历,它是贝多芬写的,献给一个名叫爱丽丝的小姑娘。”

“别跟我来这些虚的,这样的东西当不得饭吃。你必须好好学习,考大学。”

“代沟,代沟!爸,我都快要崩溃了。”程雨捂着耳朵嚷道。

程雨上初三那年,偷偷报名参加了一个“明日之星”的歌唱比赛,得了一个鼓励奖,因此耽误了功课,考试没考好,中考时没能进入重点中学。

爸爸气得摔了茶杯:“唱歌能唱出什么名堂?你家祖辈也没这个细胞。”

“你只会赚钱……”程雨怼了爸爸一句,跨过碎瓷片跑进卧室,重重地关上房门,委屈地大哭。

进高中后,程雨的音乐爱好转入“地下”,偷偷地跟音乐老师上一些免费的音乐课,还在网上听音乐课。她想考艺术院校。爸爸又强力阻止,把她的MP4摔坏了好几个。他认为比起那些要报考艺术院校的学生,她先天条件不足,除了会唱歌,她不懂乐理,家里没给她买过钢琴,只是在上小学的时候,她央求妈妈送她到文化馆学了一段时间小提琴,后来还因为他的反对,小提琴也半途而废。

程雨考上了一所三本大学旅游管理专业,因不甘心被他粗暴地扼杀艺术梦想,在大学里加了大学生艺术团,成了团里的合唱队员兼主持人。爸爸每天忙着生意,从不知道这些,只有妈妈知道,妈妈对程雨说:“真想唱歌你就唱,用音乐成绩让你爸爸理解你,你爸才会有信心。”程雨觉得还是妈妈理解自己……

邮轮行驶在海上,程雨在夜里被噩梦惊醒。

接到爸爸病情严重的消息时,程雨的这个合同还没有到期,正漂流在茫茫的大海上。父亲像是掉到人生的汪洋大海了,可她却救不了他,甚至见不到他!只有在一个接一个的噩梦里,她才能见到爸爸……

程雨在海上跟妈妈视频:“妈妈,我下不了船……你让爸爸一定要坚强!妈妈,你告诉爸爸,这个合同一结束,我就回家,不再上船了,我就在武汉守着你们……”

“你在船上要注意安全……”妈妈叮嘱程雨。母女俩没说几句,信号中断了,程雨在甲板上哭得喘不过气来。海浪接连不断地拍打着船舷,她的心像浪海一样破碎了。

《泰坦尼克号》里的杰克,靠赌钱赢得一张船票,在邮轮即将起航的那一刻跳上船,赢得了露丝的爱情,也把生命献给了冰冷刺骨的大海。而她是在跟父亲赌气,在为梦想进行一场“豪睹”。她赌到了什么?美丽的大海;环游世界;“百万富翁”;“皇家大剧院”的豪华舞台、中外观众如潮的掌声……程雨的心像大海一样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