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做了五天小工，这天下午三点多钟，他感觉裤子袋里的BB机在震动，连忙躲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偷偷拿出来看。

姓氏02，是王，王老师打来的。他买了拷机后第一次接到信息，好兴奋。

“我妈妈又发病了。”

他走出来对同事说了一声，就丢下泥桶，不顾一切地往工地外奔。

“这小子神经兮兮的，在干什么啊？”

“他说妈妈又发病了，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脑子不正常了。”

梁枫奔到对面商店里，照着BB机上显示的电话号码回过去：

“王老师，你打我拷机。”

王锦轩说：

“刘斌打我拷机，我给他回过去，他一听声音不对，问我是谁。我只得按照你说的跟他说，我是蓝天建筑公司副总，梁总在开会，让我来回电。”

梁枫高兴地说：

“王老师，你回答得很好，刘斌怎么说？”

“刘斌说，他跟房产公司老总约好了，明天上午十点钟，到他们公司去谈工程，我把地址记下了。你记一下，明天上午十点钟前，我们直接到那里碰头。”

梁枫记下地址，挂了电话，激动得击掌相庆道：

“我要成功了！”

商店老板好奇地看着他问：

“你接到一个电话，就成功了？”

他的回电超过两分钟，得付两角钱。他动作潇洒地丢下两角钱，转身就走。

有钱，谁都会慷慨潇洒。

回到工地，梁枫掩饰着激动心情，继续给泥工拎泥桶，搬砖块，干得更加卖力。

晚上回到宿舍，他又以妈妈有病为名，给小工头请假。第二天早晨，他不敢在宿舍里换新衣服，就把蛇皮袋拎出去，带在路上换。

梁枫已经在中海地图上研究好乘车的线路，工地外面就是一个公交站头。中海的公交车越来越拥挤，上班高峰期，人挤得像打仗。

梁枫把蛇皮袋拎过去，挤了三辆车才挤上去。他前面是个中年妇女，白白胖胖的，穿着一身时尚的春秋装，显得很优雅。

梁枫怕碰着她，把蛇皮袋紧紧拉在身边。但下一个公交站挤上来一群人，把他往前挤去，蛇皮袋碰在白胖女人身上。

白胖女人掉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身上穿着脏兮兮的民工服，眉头直皱，狠狠地骂了一声：

“乡下人！”

平时，梁枫总是忍气吞声，今天不知怎么就有了火气，还嘴道：

“乡下人怎么啦？你没见后面挤吗？”

白胖女人不屑地转过头，嘴里还是不干不净地骂：

“这么多乡下人涌到中海滩，以为能拾金子，抢钞票啊！”

“这个人身上这么脏，又傻不拉几的，能在中海滩上发上横财？哼，做梦！我就不相信！”

梁枫实在忍不住，眼睛一瞪说：

“你有完没完？”

白胖女人眼睛瞪得比他更大，喉咙拔得更高：

“就骂你，怎么啦？乡下人，我一看着，眼睛骨就痛。”

梁枫真想搧她一个耳光，可好男不跟女斗，他又怕打了她被人绊住，影响他去谈工程，就忍住愤怒，只是轻声说：

“你不要看不起乡下人，乡下人马上会超过你！”

车厢里一片寂静，谁也不搭腔。

当时，对大批涌进中海的外地人，中海人确实是害怕的，排斥的，甚至是恐惧的。他们都怕自己的既得利益被外地人抢走，但改革的潮流不可阻挡。

他们的排外意识慢慢被改革的洪流淹没，大批外地人和乡下人凭努力改变自己的形象，用能力和财富改变中海人对他们的看法。

梁枫提前一站下车，他拎着蛇皮袋找了个公用厕所，花一角钱进去，关在隔厢里换好衣服走出来。

他怀着背水一战的心情和已经成功的心理，把装有旧衣服的蛇皮袋丢在路边树丛里，昂首挺胸往目的地走去。

找到高家滨路392号，刘斌和王老师都没到，梁枫站在大门口等。

一会儿，王锦轩来了，见他穿得像个土豪，笑了：

“梁枫，你今天全副武装，想一炮打响啊。”

梁枫笑道：

“有你王老师支持，肯定马到成功。”

正说着，刘斌风尘仆仆地赶到，梁枫给他介绍说：

“他是我们蓝天建筑公司的王总。”

刘斌带他们走进这幢宏伟气魄的办公大楼，乘电梯上八层。从电梯里出来，迎面就是一个半圆型的房产公司司标：中海国林房产开发有限公司。

公司规模不大，只有百把个平方办公室，隔成总经理室，财会室，开发部，工程部四间办公室，一个会议室。

公司老板是个广东人，叫黄国林。他刚到中海来开发房产，这是第一个项目。他对中海情况不太了解，也没有多少人脉，地皮款全额交后，就没钱搞建设了。

资金链断裂，开发项目搁浅，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万般无奈，他把希望寄托在建筑公司上，想让有实力的建筑老板帮他一把。

最后一个手续要交三百万元钱，才能批下来，工程才能开工，所以他到处委托中介人找有实力的建筑公司或者工程老板。

刘斌把梁枫领到黄国林的总经理室，信心十足地介绍说：

“黄总，他就是中海蓝天建筑公司的梁总，梁总是中海建筑圈有名的大老板，我亲自到他工地上去过。”

梁枫镇静地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王锦轩却替他感到汗颜，也为他捏着一把汗。

黄国林让秘书小姐给他们泡来一杯茶，在他们的对面坐下，打量着梁枫问：

“梁总，你几岁了？”

梁枫心里一紧，他看出我的底细了？

“我三十二岁了，嘿嘿。”

梁枫从工地出来时，有意没有洗脸，想让自己显得老相一些。

黄国林又问：

“你是哪一年到中海来的？”

坐在一旁的王锦轩心提到嗓子口，紧张得背上都出汗了。

梁枫也慌了一下，但马上镇静地回答：

“我是1988年到中海的，做了五年工程，现在在建工程是个学校。”

黄国林点点头：

“刘斌说你是个建筑大老板，我才抽空接待你。说实话，没有实力的人来谈工程，我是不会跟他见面的。因为我的工程必须要有实力的建筑公司，或者建筑大老板才行。”

他停了一下，又强调说：

“有些穷瘪三，竟然也来承接我的工程，我理都不理他，还要骂他。”

梁枫和王锦轩都吓得脸色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