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枫不高兴了，从床沿上站起来说：

“你怎么说话呢？”

沙家宝从用细木工板做成的牌桌边跳起来，扬手就要抽梁枫耳光：

“还敢还嘴，打你个小逼养的！”

梁枫抬手一搁，把沙家宝搁得连连后退，倒在一张床铺上。

“混蛋，反了你了！”

沙家宝翻起身，扑上来跟梁枫扭打在一起。梁枫一个扭身甩，把沙家宝甩在地上，死死压住。

沙家宝觉得丢脸，就用唾沫啐他，梁枫忍无可忍，搧了他两个耳光。沙家宝鼻青脸肿，不再挣扎，梁枫才放开他。

沙家宝一个同乡见梁枫出手如此厉害，不敢上来帮他，连忙去找泥工组组长。

“怎么回事？”

泥工组长叫陈水军，他走过来瞪着梁枫问。

沙家宝摸着被打肿的脸，来个恶人先告状：

“这小子刚来，干活不卖力，又不懂做人，还打人，不开除他，我跟他没完！”

梁枫争辩说：

“是他先打人，欺我新来，倒还说我。”

陈水军问宿舍里其它人：

“到底谁先动手？”

宿舍里其它民工惮于沙家宝的蛮横，都不敢出声。

陈水军见沙家宝脸已经肿起来，不问三七二十一，对梁枫说：

“你收收东西滚吧，做的工钱，年底来拿。”

梁枫傻眼了，只要一走出这个工地，他就又成了盲流。

“是他先打人，为什么开除我？”

“让我走可以，把这几天的工钱结给我。”

陈水军没权结工钱，对一个小工说：

“你去把陈经理叫来。”

民工走转身出去，一会陈宏兵走进来，看着陈水军说：

“什么事？”

陈水军说：

“这个新来的小工，干活不卖力，还打人，给他结账，让他滚吧。”

林宏兵拿眼睛去看梁枫，梁枫赶紧说：

“林经理，是他先打人，见我新来，欺负我。要开除的，应该是他！”

沙家宝跳着脚说：

“这小子胡说，林经理，你看看，他把我打成这个样子，不开除他，我就弄死他！”

陈水军也说：

“我看他不像个做小工的人，还是让他滚吧！”

林宏兵生气地指着沙家宝和陈水军说：

“要滚的不是他，而是你们两个！”

什么？

宿舍里所有人都惊呆，连围在门口看热闹的外宿舍民工也都惊得目瞪口呆。

林宏兵说：

“他是王老师的学生，就是再不对，也不能开除他！”

陈水军一头雾水，额上吓出一层汗珠：

“王老师，哪个王老师？”

林宏兵说：

“就是上个月来工地采访过的王记者。你跟他去财会室结账走人，明天就要离开工地，否则扣罚百分之二十的工钱。”

林宏兵威严地说完，转身走出去，陈水军追出去哀求：

“林经理，你开除沙家宝可以，不能开除我啊。”

最后，林宏兵只是开除沙家宝，陈水军留用察看。

从此以后，工地上再也不敢欺负梁枫，还人人对他高看一眼。有人还在干活时照顾梁枫，梁枫的日子好过多了。

可梁枫还是身在工地，心在外面，很不安分。

他知道，窝在工地里是没有机会的。他身上没有BB机，谁也无法联系，所有信息和机遇都不会来到他面前。

于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出现了。

每天上午和下午，工地各安排一次小憩，时间十到二十分钟，浇筑混凝土除外。

小憩时，其它民工都在原地休息，只有梁枫一个人跑到工地大门外去转悠。

他认为，只有转在工地门外，才有可能遇到机会。

因为工地门外，就是一条繁华的街道。街道上人来车往，川流不息。有人车来往，才能保持信息畅通。

梁枫天天如此，风雨无阻。

坚持到第三十八天的时候，奇迹出现，机遇来了。

这天上午九点多钟，例行的小憩开始，梁枫赶紧走出工地大门，在门口转悠。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身材中等的五十岁左右男人走到工地门口，往工地里看走了一眼，才转身看着梁枫问：

“你是这个工地的？”

梁枫点点头说：

“是的。”

男人打量着他问：

“你是老板，还是民工？”

梁枫一愣，意识到机遇来了，随口说：

“我是老板。”

男人看着他身上的穿着，眉头皱起来，显然是不相信。

梁枫赶紧解释：

“今天工地上浇筑混凝土，人手不够，我帮着小工一起拖黄沙，身上才这么脏的。嘿嘿，不好意思。”

男人还是不太相信：

“你几岁了？”

梁枫镇静地说：

“三十多岁了，嘿嘿。”

他的脸色被太阳烤黑，身上穿得又旧又脏，干活太累，所以显得很老相。

二十四岁的建筑老板当时是没有的，他只好往大里说。

梁枫又补充说：

“你看，民工们都在里面，我是老板，才能到门外来转悠。”

男人这才相信了他：

“你是老板，那就好，我给你介绍一个工程，你有BB机吗？”

梁枫眼前一亮，又一沉，完了。连BB机也没有， 哪像老板啊？

但他灵机一动，马上回答：

“有，我放在宿舍里，你记一下。”

男人从夹在胳肢窝里的破包中拿出一支笔，一张纸。

“我叫梁枫，BB机号码是37256，我的建筑公司是中海蓝天建筑公司。”

他报的是王老师的BB机，建筑公司就是这个工地所用的建筑公司，他在林宏兵办公室里看到过营业执照复印件。

男人记下说：

“我叫刘斌，是苏北大丰人。我联系好了，打你拷机，你带着建筑公司资质来谈。”

梁枫暗喜不已，却不动声色地问：

“这是个什么工程？”

刘斌说：

“是徐家汇地区一幢高层建筑，二十八层，建筑面积35187平方，土建造价三千五百万元左右。”

啊？比这个工地还要大！

梁枫心里惊喜不已，这个工地有三幢建筑，最高的教学楼只是三层。而他介绍的工程有二十八层。

我的天，我谈的第一个工程竟然是高层。

真能接下，我就一鸣惊人了!

1993年，中海的高层建筑还不多。在以后的二十多年间，一下子崛起五千多幢高层，高度不断刷新记录，从二十多层到三十多层，从四十多层到五十多层，从六十多层到一百多层，刷刷往上直窜。

王老师说得没错，中海滩上真的到处是机遇！

刘斌转身走了，梁枫却发愁起来。

我一个做小工的人，怎么去谈这个工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