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的传奇人生(猪老大爱宅家小说)免费阅读

古路口乡地处伊县最西侧,因明朝末年修石头围墙防贼患得名,距省城三百里。

镇上有数百户人家,黑溪河、仓头坝、鱼泉河穿镇而过,四面环山,生着柴胡、银花、麦冬、细辛、半夏、穿心莲、木爪、薄荷等野生药材。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金家在伊城粮食行业享有盛誉,做了近三十年的生意,靠得就是过硬的信誉和不欺不瞒的从商之道。

灰暗的云朵低垂,压得两边房顶愈加低矮,路上的青石板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却不见路人的脚印。

金忠孝和金仁主仆二人昼夜劳顿,老远看到大院外两株老榆树,枝丫被雪压得实实的,忠孝从马上一跃而下。

父亲金玉堂栽这两棵树为图吉利,榆钱、余钱、遇钱,做生意的人大门一开就“遇钱”。

两扇漆成朱红色的大门,厚重的门扇镶着碗口大的黄铀门跋,垂着同样色调的门环。

仆人顺子在连着四级青石台阶的门槛下等他们,看到少爷回来了,高兴得一蹦三跳,将马接住,牵到马棚去了。

迎门有一座影壁墙,粉刷得黑是黑白是白,中间油好了二尺见方的大红福字,底部有一丛古藤,满是积雪。

春天时,开满密不透风的淡紫色花簇,纷纷扬扬爬满外墙和长廊的顶棚。

一溜坐北朝南的八间上房,中间是金老爷和续夫人王氏所居。

绕过月牙儿小门,东西厢房各三间是忠孝和二弟义良的卧房。

上房右侧的长廊连着后院,也是一溜五间屋,住着金家帮佣和厨子等人,除了金仁,其余伙计们均住在街上铺子里。

“老爷!老爷!是少爷,大少爷回来啦,大少爷回来啦!”

金仁一高兴就忘了规矩。

“叫什么叫!我不瞎不聋的,听到他的动静了。”

金老爷脸色发紫,慢吞吞地从床上耷下一条腿。

王氏身穿深紫色棉旗袍,外罩白色貂皮短袄,正坐在梳妆台前往脸上抹一层淡淡的细粉。听到老爷的声音,从镜子里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继续描她黑黑的细弯眉和红嘴唇儿。

王氏年约三十五六岁,身材婀娜,姿色出众,在乡里是数一数二的标致人儿。

装扮妥当,她对着镜子照来照去,不时抬起戴了金手镯的手腕将抹好桂花油的黑发拢在耳后,确信没有一丝乱发,才侍奉老爷穿衣。

女人妩媚的丹凤眼微光流转,帮老爷子套上那件黑色狐狸毛坎肩,偷窥他的脸色,等着看一出好戏,看他如何处置“听话”的大儿子。

金玉堂年届六十,鬓角的头发白了少许,但那张精明的脸上连一丝皱纹也没有。他中等个头,眼中充满严厉和慈爱交织的神情,却是一个好人。

少年时家境贫寒,十岁不到便离家到县城给人在饭馆当学徒。因捡了粮铺刘掌柜的钱包送还回去,被他相中人品,随刘掌柜跑了几年腿入赘到刘家,接手粮食生意并越做越大。

他从小就是一个爱读书的人,但因家贫,真正的知识源于成年后的自学。

几天前,跟随忠孝贩粮的老管家金仁带着几个学徒跑来,哭诉说忠孝在运粮路上被日军冲散,生死不明。

金玉堂闻听,赶紧组织人手沿路寻找,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在一家人失望伤心时,忠孝的把兄弟吕老板安排伙计报平安,说忠孝逃到他那儿,休整几日便回来。

他和吕老板也是几十年的旧相识,自然无需担心儿子安危,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可前日,他亲家康老爷子骑骡子来找他兴师问罪,说听逃难的人传言忠孝在外娶了小老婆,亲家得给个说法。

自己不中用的闺女往哪放?要休早休,金家若休了,趁岁数不大,兴许还能再寻个婆家。

从小听话懂事的大儿子竟瞒着自己干这勾当,老爷子自然气得火冒三丈,赶紧着金仁把忠孝给叫回来。忠孝不敢违抗父命,暂别温存两日的白怡筠,随金仁昼夜不休回到家里。

半个时辰后,金玉堂抽着镶白玉的烟袋,坐在堂屋红木太师椅上,因拼命忍住怒气脸涨得通红。

炭火盆烧得旺旺的,暖融融的气息驱赶了寒意。

忙着赶路,一夜没歇的忠孝脸上黯淡无光,嘴角耷拉,虽然外边寒气逼人,额前冒出的汗珠却闪闪发亮,他的声音低沉又畏惧:

“爹,孩儿不孝让您担心了,这趟货也给跑丢了。”

王氏抽动秀气的鼻翼,带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瞅向“大儿子”。

金玉堂垂着眼皮,放下烟袋,端起一杯泡好的铁观音,想喝又放下。室内静极了,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到。

忠孝不敢吭声,终于,金老爷按捺不住心头的火气,目光犀利地扫视他:

“你过来。”

忠孝迟疑地刚上前,一个大嘴巴便狠狠扇来,他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王氏哎哟一声,用雪青洋绉帕子捂住嘴巴,当爹的对儿子发这么大的火,她还是第一次看到。

金老爷胸口起伏,发出沙哑的嘶吼:

“小兔崽子,瞧你干的好事,把老子的脸都丢尽了!你丈人亲自来找我问罪,说,是什么野女子勾走你的魂?!”

“哎呀!”王氏拍打金玉堂的后背:“老爷,你跟孩子生这么大的气干嘛?万一气坏了身子。”

她将头扭向忠孝,耳下的翡翠绿坠滴流乱转:

“忠孝,也怨不得你父亲生气,这次的事做得是有点过。碧莲嫁咱家十几年,孝敬老人恪守妇道,哪点不好?虽说暂时无后,可你要找小的,也不能找一些乱七八糟、来路不明的野女人。老爷子这么疼你,平素说你如何如何好,你这样做真伤了他的心,害他在亲家跟前颜面尽失。”

忠孝捂住火辣辣的左脸,对继母的话未置可否。

他从小跟着姥姥长大,对她只是敬而远之,却被父亲吓到,扑通跪下:

“爹,军队封路,怪我没能及时向您禀报,可她,她不是野女子,是好人家的姑娘,是从省城逃难来的。我救了她……爹,眼下我有比这更要紧的事。”

“住口!畜生,你白读几年书,救人之难济人之急,悯人之孤广行阴骘,本是行好,可你趁机诱奸,说起来是要折福寿的!”

西厢房,二少奶奶方玉梅搂着两岁的儿子小宝儿睡在床上,倾听上房的动静。

在外赌了一夜的二少爷金义良困劲跑得无影无踪,同父异母的大哥新娶小老婆让他妒火中烧。

这位公子哥平素对家事没兴趣对国事更没兴趣,眼里只有赌、票子和女人,相好的也有,碍于父亲的威严哪敢往家带。

这会儿,他突然觉得家事变得极有意思,听动静父亲气挺大。

国事呢?原本和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不就是日本人要来?无所谓,只要不干涉他赌钱玩女人,谁管天下对他来说一个样。

金义良顾不得冷,蹑手蹑脚趴在门外偷看。

突然由大门外急匆匆跑进一个人来,边走边喊:“玉堂兄!玉堂兄!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