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的传奇人生(猪老大爱宅家小说)免费阅读

一月前,白怡筠还是大省府顺河街老私塾白先生家的宝贝独生闺女。说宝贝言过其实,毕竟家境贫寒。

但对不惑之年才生下的丫头,父母的确娇惯些。

白怡筠虽有一个学究父亲,却未完全受 “德‘言、容、工” 旧式女孩子的教育。随父亲读过一些《诗经》,但目不识丁的母亲却坚持女孩不应多念书,怕书读多了有伤淳朴,应以家人一年四季针线活为主。

既然不读书,当父亲的便由着她的性子,使得怡筠的性格不同其他女孩,既活泼开朗,又内敛羞涩。

这天,怡筠正坐在桌前做活,突听外头几声枪响,心猛得一颤,几乎忘了手上正缝爹的一件黑色对襟棉袄。

她将衣服一丢,抬头看到窗外西天飘过几片阴沉沉的云,黑龙似的盘旋滚动,云缓缓地在空中聚集膨胀,“嘭”的一声炸开,继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突如其来的异象令这位十五岁少女的喉咙像被灼热的针扎了一下,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瞬间涌上心头。

李祥生一阵风般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扯着脖子喊:

“鬼子、鬼子在北城墙架好机枪大炮,这回,这回动真格的了!”

正拾掇碗筷的母亲白太太张大嘴巴,想说什么哽咽着说不出,她浑身抖动,人也打了软腿。一旁的白先生赶紧扔下夹火钳子扶住老婆,她才没倒下去。

凄冷的风吹在脸上,一种茫然无措、大难临头的感觉压迫一家人。白怡筠扶着母亲,尽量用平缓的语气对父亲说:“爹,咱怎么办?”

白先生面色发青,喃喃自语:

“唉,国一破家就亡……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明天就逃命吧!不逃又能怎样?无非等死。”

他心乱如麻,环顾家徒四壁,人说破家值万贯,谁忍心说抛就抛?又不得不安抚妻子:

“她娘,你别太害怕,日本人还没进城,想攻进来也非易事,有韩司令的军队呢。再说,就算他们攻了城,岂能随便杀人?日本人也是血肉之躯,母生父养,何故为难同类?”

一只蜘蛛在灰泥剥落的墙角结网,落满灰尘的破蛛网轻轻抖动着,像懂得一家人无处安放的凄惶。白怡筠心中充满惶恐,却轻声安抚母亲:“娘,别哭了,咱好歹能跟着祥生哥,凡事都有照应。”

“大姨,我虽没有三头六臂,照应娘和你们没问题,妹妹人又机灵,有我俩,你就只管放心。”

祥生一扫方才惧色,禁不住眉飞色舞,一边笑,一边激动地搓着双手。

李白两家隔墙邻居素来照应,他和怡筠从小一起长大,称得上青梅竹马,到了老家河南老家或能成亲。想到这儿,他满脸放光,全然忘记大难临头,一副已当新郎官的得意之态。

天色渐暗,不知从何处传来幽幽的打梆声,声音忽远忽近,忽高忽低,有些冷森森的,越听越觉得悲凉。

寒风不住敲打窗棂,室内注满水一样的灰色微光,燃烧的火盆留下一层白色的炭灰,无烟无焰,寒气十足。

白太太打起一丝精神,抹干眼泪点油灯,忽听“嘭”一声巨响,房门震得咯吱作响,灰尘不住飘落,连灯油也洒了一手。

祥生蹦跳起来,尖叫说:“日本人扔炸弹啦!”

白太太扔下油灯懵在屋中,动也不会动了。

怡筠一把拉起母亲向外跑,白先生和祥生跟着跑出去。

寒风吹来刺鼻的烟火味,一家人面面相觑,看到夜空呈现可怖的殷红色,大团大团的黑烟云涛似的旋转上升。伴随又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声,凶猛的火焰撕开天空,晃动着脚下的土地不住颤抖。

白先生喘着粗气说:“城里,是城里,城里被炸了,日本人打进来了?”

怡筠将指甲深深掐入手掌,血红的火光在她圆睁的眼中逐渐放大。

不远处又传来一阵爆炸声,迅猛的火星蹿入天空,缓缓地、懒懒地穿过血红的烟云落在头顶、身上,风中吹来越来越浓的烟味儿。

最近的政府公署着火了,不消几个时辰,大火就烧过来了。当低垂的烟呛得一家人不住咳嗽,才意识到残酷的现实。

他们得走了,要去逃命了,怡筠奔向弥漫烟尘的房里取出行李干粮,祥生折回家接母亲。

白太太没忘摸起桌上剪刀将女儿头发剪断,又抹上烟灰,一家人才出大门。本来冷清的街道挤来潮水般的人流,一时让人难辨东西南北。人们像炸开的油锅咒骂不已,以此发泄内心愤恨。

茶馆的老何喘着粗气,扶住老婆愤愤地说:“他娘的,不是小日本子,是国民党的队伍放火烧了省政府,炸了日本领事馆、火车站。军队逃了,扔下咱一城的老百姓不管了!”

“咳咳,快逃吧!扒出命再说,”

白先生无奈地劝说。一个个人影如同鬼魅,牵儿将女,扶老携幼,孩子们哇哇大哭,更多的人在心里流泪。

火光映红半片天空,毫不留情地吞噬万物,将大街映得白昼一般。白怡筠扯住娘的手,被一种捉摸不定的力量推着盲目朝前走。不时传来嘈杂声、爆炸声和房屋的倒塌声。家没了,什么也没了,除了绝望和无助,这些不值钱的生命在火的激流中苦苦煎熬。

无情的现实像不堪一击的冬日枯草,人人心中只剩无尽的悲凉,再没家了!

白怡筠抬头看向天空,朦胧之中那几只黑龙又耍弄起来,她突然产生就此跌入万丈深渊的不祥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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