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灵异录(鳕鱼偏锋小说)免费阅读

第二年刚出正月,灾情终于得以控制,灾民虽说填不饱肚子,但却不至于再活活饿死。

当月夜里,双髻小鬼于梦中收回了豁口瓷碗,待元义林梦醒,碗虽然还在,可却再也生不出粮食。

眼下元义林和母亲暂时落脚于肃域凉城,肚子饿了就去城中行乞,累了困了则在城东头几里开外的一座破庙歇息。

虽说元义林穿的还是露腚的裤子,可好歹隔个一两天也能吃口榆钱叶、槐花面捏的窝窝头子,头顶也能有面瓦片遮风挡雨,日子也算一天天好了起来。

同年鬼节,没等太阳落山,元母拉着元义林就猫回了庙里。

待关严门窗,元母对着庙里的泥胎拜了三拜,接着厉声对元义林说道:“今天可是鬼节,待会啊你就给我乖乖睡觉。夜里甭管听见啥动静,可不敢出这庙门。”

谁知到了后半夜,元义林却被一泡尿给憋醒了。

是尿是睡?元义林左右为难,来回翻了几次身,却怎么也眯不着了。

元义林望了眼还在睡梦中的母亲,心里嘀咕,这时要叫醒她,别说臭骂挨个几下也是少不了的。于是咽了口吐沫,罢了罢了,不就一泡尿的功夫,快去快回不就好了。

掩上庙门,移步前院。

恰逢一阵阴风袭来,吓得元义林连打了几个寒颤,身上犹如过电般,从脚后跟一下凉到了后脖颈。

无意冒犯,神鬼莫怪,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元义林一面畏手畏脚扒下裤腰,一面又怕惊醒了庙里的母亲,只敢小声嘟囔着给自己壮胆。

呵,舒服!元义林抖了三抖,正准备提裤子,就听耳旁窸窸窣窣,像是有人从身后摸了过来。

难不成是娘醒了寻不见自己,才从庙里追了出来?

转念再想,不对!要真是娘,肯定早就张口骂开了。

那能是谁呢?元义林扑通、扑通、心跳得厉害。

情急之下,元义林想起了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说过的民俗,都说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这其中的缘由就是因为人身上顶着三盏天火,只要人不回头,这三盏天火就会一直护佑人的三魂七魄。因此邪崇要想害人非得想办法灭了这三盏火才有机可乘,这也是为何民间传言说走夜路时,甭管听见什么声响都不得轻易回头。

元义林怔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就连还差二寸就提好的裤腰也只好让其先这么别扭着,眼下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听上。

元义林一面竖起耳朵,一面打起十二分精神。

身后是树叶声、沙石声、风声、虫鸣声,再夹带自个的喘息声、心跳声、脑袋里的嗡鸣声,唯独没再听到先前的脚步声。

恨只恨自己没再多生出几对耳朵!

就在元义林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先前的窸窣之声又于侧身处重新响起,元义林这才回过神来,再看眼前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原来不知从哪飘来的黑云将明月遮了个严实。

不好!元义林心里暗叫。

果然余光处就瞥见一道金光闪过,一个巴掌大小的金人“嗖”地一下钻入了地里。

元义林打了个激灵,瘫在了地上。

救……

命字还没喊出来,嘴里就被拍进一掌粉末,元义林嗓子一紧,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时,天已擦亮,元义林只觉得嘴中又涩又苦,连忙起身啐了几口,这才算是顺上气来。

这是哪?元义林润着嗓子,打量起四周。

供桌、神像、破瓦、石柱、木门,这不就是在庙里!可是娘去哪了?

娘!娘!元义林扯着嗓子,推开庙门。

一白胡子老头和母亲正迎面而站,俩人一边交谈,一边对着院角指指点点。

娘!

元母见元义林醒了,心疼道,你个龟孙,还不快过来谢过程师傅,要不是他!你昨晚就去见你爹了!

老头摆摆手说,叫个甚的师傅,喊我程瞎子就好,这十里八乡都这么叫了几十年哩,还改个甚的口。

拜谢过后,元母给儿子讲起了昨晚的缘由。

昨天夜里拍元义林肩膀的正是程瞎子。程瞎子精通方术风水,平日里走街串巷,卜卦行医,不论贫富,一视同仁,因此在周遭颇有名气。

程瞎子深夜造访,正是冲金人而来。

据程瞎子说,这不是座庙,而是道观,名叫云隈观。云隈观本来香火很旺,但因战乱失修,加上总有心术不正之人用邪术袭扰,怪事频发,这才成了今天的样子。

元母不解,照理说,寺庙、道观都是建在风水宝地,应该百邪不侵才对。

程瞎子点点头,理儿是这个理儿,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唉!要我说,还是和这里封印的东西有关。就像昨晚,瞎子我要是再迟一步,这娃的魂魄就被那金人傀儡给勾走咯。

说完,程瞎子指了指院角,喏!井都埋了,还不是不得安宁。

原来自北宋年间起,就有专人负责守护此井,守井人是一代传一代,师傅在世时,倾己所有,传授本领,师傅去世后,徒弟接替,反复循环。若真细算起来,得有数十代人了。

那这井中肯定藏了宝贝!元义林插嘴道。

程瞎子笑说,这个瞎子我就不知道了,师傅没说过,我也没敢问过,可能这么多代守井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吧。

你个龟孙,别胡啰啰!元母瞪了儿子一眼,接着说,对了程师傅,你刚刚说要我们娘俩帮啥忙来着?

奥,瞎子我不是眼睛不方便吗?想请你们帮忙撬下封盖。

中,我这就叫义林去办!

程瞎子点点头,敲打着竹棍,移步角落处,杵了几下地说,撬这里。

元义林应下,从树上撅下根枝杈,三两下就撬开了封盖。

咦,怎么瞅着像是个铁箱?

对的对的,我找下钥匙。说话的功夫,程瞎子从怀里摸出一把细长的铜匙递给元义林。

拧开方锁,启开箱盖,只见箱子当中有一口枯井,借着光亮望去,枯井当中立着一座石碑,石碑高约一米,与井口齐平,面上刻满了形态怪异的符号。

再看石碑边上,果然有一锡箔纸人歪在地上。

寻见那金人没?程瞎子问。

就在石碑边上。

这就好,这就好。程瞎子从袖口掏出一捧香灰,撒进了井里。

金人一沾香灰,顿时如活了般,张牙舞爪,翻滚起来,不过扑腾了也就几下,便被火光吞噬殆尽。

此后程瞎子收了元义林为徒,并将元家母子接至家中一起生活。

为了避嫌,程瞎子对外宣称元家母子是自己的远房亲戚,让元母改口叫自己舅舅,元义林跟着母亲叫自己舅姥爷。

至于云隈观庙一事,再未提起。

从此每逢单日,程瞎子会带着元义林卜卦医病、看宅选地,以此言传身教。

每逢双日,程瞎子会带着元义林穿村过乡,布施钱财,救苦扶贫,自己所留刚够家用。

程瞎子常教导元义林说,财不是赚来的,是舍来的,福不是求来的,是积来的。人生在世,大富贵不如问心无愧。

此外,程瞎子得空还会教元义林文化修养、处世之道。

元母则洗衣做饭,操持家务,一心把程瞎子当作亲舅舅般好生侍奉。

不过程瞎子毕竟年事已高,在元义林15岁那年就驾鹤西去了。

临终前,程瞎子把元家母子叫到跟前,嘱咐道,哭甚呢哭,人哪有不死的道理?只是临走前,我尚有几句话得交代妥当。义林啊,你跟我年限太短,瞎子我是一身本领却没教完啊,你娃窥得的都只是些皮毛,切忌莫要擅自卖弄,否则日后若是遇到真高人,非得出球尽洋相不可!

元义林和母亲跪在地上,边哭边应声。

要我说,等战乱过了,你们娘俩还是要另寻出路,这玄学日后怕是难吃开哩。至于云隈观的守井人,就别再惦记了,你的本事够不到,到时候再白搭上性命,划不来!所以顺其自然,就由他去吧!

爷爷和祖奶奶安葬了程师傅后,爷爷一直谨遵师嘱,一没惦记云隈观的枯井,二再未涉足玄学范畴。只是他老人家万万没想到的是,多年以后,云隈观的这口枯井竟又和我结下了不解之缘,只是这些就都是后话了。

程师傅下葬后的第二个月,元义林又捡起了老本行,靠着木工手艺养活自己和母亲;元义林做木匠刚满一年,便被邓村长给拽回社里喂起了牲口;后来又过了不到半年,元义林便响应号召,背着母亲偷偷参军去了。

直到组织上派人将锦旗送至家中,元母才知道儿子当兵一事,不禁含泪骂道:“这龟孙,参军多光荣的事情,咋也怕跟俺言语一声呢?”

此后元义林服完兵役,正赶上大力推进自主油田建设,于是转业后直奔江域依城油田,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石油工人。

站稳脚后,元义林自己托媒人,在江域和丘城老乡玉兰成了亲。

成亲满两年后,元义林被调回任罢油田。

同年8月,玉兰给元义林生了个宝贝儿子,取名元世忠,元世忠老实本分,又对机械颇感兴趣,于是十七岁那年技校一毕业,便子承父业也做起了石油工人。

元世忠22岁时便有了我,因为我出生那天北斗星格外的亮,索性就给我取名叫了元罡。

同年腊月二十三,是我祖奶奶的六十九岁生日,由于老家过寿的习俗是不过整,于是腊月二十,我们全家人就踏上了去往凉城的火车。

瞅着眼前四世同堂的情形,祖奶奶一会乐得合不拢嘴,一会又老泪纵横地哽咽道:“俺都是脖颈以下埋土里的人了,还做哪门子寿诶?你们都平平安安地把日子过好,就比啥都强。”

大年初一吃完团圆饭,祖奶奶将爷爷拽至里屋嘱咐道:“儿啊,这次回来带着家人们都去给你舅姥爷上柱香,别让人在那边觉得咱老元家忘了本。”

元义林说:“放心吧娘,我都安排妥当了。”

祖奶奶拍了拍元义林说:“中,那就中勒。回头你走前记得把伙房的两袋子包谷面给你还有你儿捎上,这是俺年前特意找人碾的,吃起来可香。”

初二早晨,祖奶奶于睡梦中撒手人寰,临终前是啥罪也没遭,邻里都说这是修来的福分,因此爷爷也给祖奶奶置办的是喜丧。

再后来我也长大了,只是打小受改革开放的影响,对铁饭碗甚是抵触,任凭父亲和爷爷如何苦口婆心,就是不买账,自己是铁了心非要去外面闯上一闯。

父亲见死活拗不过我,又不想我这技校文凭打了水漂,于是想了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先让我去分配的单位工作上仨月,接着就可以办理停薪留职。至于后面我想怎么折腾,就全随我便了。

后来再和父亲聊起此事儿,父亲才告诉我说,反正先手留好了后路,将来你就算是走投无路也不至于流落街头,身为老子也算是尽到责了。

就这样我被单位分配到了任罢油田作业队,隶属于十二处。

由于当时杉城油田正缺人手,才办完入职手续,我就被外派去了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