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灵异录(鳕鱼偏锋小说)免费阅读

秦宅事发后,元家暂时逃至安城的马树庄落脚。可总归是人生地不熟,想讨个生计比登天还难!

几经合计,元家打算自起炉灶。

父亲和哥哥负责给元义林打下手,爷仨合力做些风箱、案板、锅盖等木制品,然后拿到周边的集市上卖掉,好赖也能把口粮赚出来。

至于母亲和姐姐,眼下兵荒马乱,女流之辈还是守家稳妥。

马树庄隶属宝莲镇,离篙庄镇、涧头镇也不过二三十里的路程。

镇上每逢1、3、6、8设有大集,届时附近十里八乡都会跑来凑热闹。

因此想占摊位,除非是夜里启程,否则就只有干瞅着别人数钱的份。

当月初六,刚出子时,元家父子就已起身上路。

临近二十里铺时,忽闻远处人声嘈杂。

元父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咦!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啥时候开起了夜市不成?

这时,哥哥插嘴道,那天还听几个小贩摆话,说如今战事四起,不少地界都改成了夜市,没想到今天就撞见了。

再定睛细看!来往的人群早已把集市拥堵得水泄不通,论人气一点不输镇上。

这下可好,二十里铺比起镇上,路程少说近了一半有余,不仅省下了脚力,生意还不打折扣。元父一边催促着儿子加快步伐,一边心里继续盘算,眼下就怕是寻不见摊位!要不我先行一步?

暗下决定后,元父将肩头的扁担甩给了大儿子。自己一路小跑,去先行探路。

集市由东向西呈丁字形排开,元父大致溜达了一圈,并未寻见满意的摊位。要么是位置太偏人流量小,要么地方太窄摆不开货品。

哥哥见父亲摇摆不定,干脆提议道,要我说,咱还是照旧奔镇上的集市,这里问好开集的日子,下次再来。要不再耽搁一会,怕是两头都得扑空。

说完爷俩把目光投向元义林,元义林挠了挠头,这个时辰再往镇上赶,怕也捡不到什么好地儿。刚刚我瞥见布料摊边上有处旮旯还能凑合,要不这次就先在这。

元父点点头,其实咱的货,数量多,种类少,一样摆一件的话占不了多大地儿。

于是和邻摊一商量,两家一边又给腾了一尺的地方。爷仨摆完单样,一声长一声短地吆喝了起来。

不到一个时辰,除了一架核桃风车,其余货物全被一扫而空。

这可把元父乐坏了,点了袋旱烟,连嘬两口,哼起了《穆桂英挂帅》,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天波府里走出来我保国臣……

这时,一四五岁的孩子蹲在摊前,眼巴巴望着风车舍不得起身。

哥哥凑到元义林耳边,又是这孩子,来回三四次了,八成是没钱。

元义林上下打量着他,红肚兜,虎头鞋,头顶还用五彩绳扎着双髻。于是回头望了眼父亲。

父亲吐了口烟圈,两眼耷拉着摆了摆手。

元义林赶紧捡起风车递了过去,喏,给你,不要钱。

小孩听完先是一愣,接着对元家父子作了个揖,然后接过风车,两步一颠三步一跳地钻进了人群。

哥哥在旁撇了撇嘴,留着换几块糖吃也中啊。

好了好了,平时没见你这能省。元父用鞋帮磕净烟锅,轻轻拍了下哥哥的脑袋,赶紧拾掇,路上给你俩买糖吃。

爷仨到家时,东方天际刚露鱼肚白。元父寻思娘俩肯定没醒,于是招呼儿子放轻手脚。

谁知推门时,门“吱呀”一声,被人先从里面拉开了。

是元母,脸黑得厉害。

咋了嘛这是?关好门,元父奇道。

元母没搭腔,姐姐从床上坐起身来,是娘,娘做了个怪梦。

啥梦诶?元父追问。

元母还没吭声。

唉!元父是个急性子,一拍大腿嚷嚷道,啥梦麼?急死我算逑。

元母定了定神,这才一五一十把梦中所见,全盘倒了出来。

就这?元父见元母点头,终于长舒了口气。

原来当天夜里,爷仨前脚出门,元母就觉得心口发慌,在床上左右翻腾了半个时辰才合眼,接着就做了这个怪梦,梦中只见有数百座荒坟,把爷仨迷得是团团直转……

好了好了,别自个吓自个了!老话不是说,梦都是反的麼。元父赔笑着从兜里摸出今天的收成,想着能让娘俩放心呢。

天爷啊!咋会是纸钱!

啥?元父惊得扔了烟杆,对着纸钱又照又揉。我就说那小崽子作揖弄啥,原来是他娘的活见鬼了!

也顾不上解释,爷仨出门直返二十里铺。

爹!恁快看!顺着元义林手指的方向,三座紧挨的坟头,分别搁着风箱、盖帘、案板。

还有那!元父转头,又顺着哥哥比划的方向寻摸,一把木凳不偏不倚就摆在一石碑当间,还是出自自己之手。

看来就是这里!元父从不远处找了座高点的土坡爬了上去,一边打量着眼前的百十座坟堆,一边回忆着夜市的情景。

横,竖。横短,竖长,还真是丁字形。元父参照脑海里夜市的地形,衬着眼前的坟堆,用手指凭空比划着,方向是东西,这里呢,东,西,也是一样。

我勒乖乖!元父原地打了个寒颤。

爹!我俩先一件件往回敛。待会你再看,有没有遗漏,你站的高,好看!中不中勒?哥哥扯着嗓门问。

元父比划了个“去吧”的手势。

就这样,元父指挥,哥俩跑腿,没出半个时辰就把除核桃风车外的货品,都如数收了回来。

临走前,哥哥又问父亲,就不再找找?

我看你真是掉钱眼里了你?元父也是被问烦了,照着哥哥的脑袋就是一下,大件找回来就算烧了高香了。一风车你还在那较什么劲!待会再节外生枝你就老实了。

走走,赶紧走!

元义林听完总算松了口气。

原来那风车不是找不见,是元义林可怜那小鬼孤苦伶仃,所以故意藏好,留下来的。

而也正因如此,竟为元义林在日后结下善缘,临危之际保住了自己和母亲的性命。

有道是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一年之后,南域地区开始灾祸连连!

先是部分地区遭遇旱灾,粮食产量骤减不说,时至盛夏,竟又起蚂蚱。

加上时任南域地区的领导,未能及时向上汇报灾情,南域的境地一时间深陷水火之中。

又过了一年,天灾递减,却接人祸。

接连北面、东面、南面多处疆土也先后遭遇沦陷。此时南域已是三面临敌,自顾不暇。

于是灾祸一时间如决堤之水,在南域一发不可收拾!

为了活命,不少灾民纷纷向灰域、季域、卢域、闪域等方向逃难,这其中便包括元义林一家。

元义林的父亲原本就饭量惊人,还没走出南域界,便在安城的逍遥村丢了性命,下葬之时腹部鼓的厉害,胃里胀满了充饥用的观音土。

再入闪域界,元义林的妹妹、哥哥又相继病死在南锣县的铃口村。

不到一月的功夫,元家便只剩母亲和元义林两人残喘于世。

此时元家母子眼窝凹陷,双目无神,身上的棉衣到处支楞着棉絮,如活死人一般沿路乞讨。

闪域地区虽说没有南域受灾严重,但也强不到哪去!

尤其在南闪交汇地界,路过的村子,不是人去村空,就是人口减半。

那个年代,就算菩萨心肠,也吝啬施舍!人人都指着缸里的几粒米,想再多撑几日。

元家母子饿得眼前直冒黑星,前半月打嗝还能反出草腥味,嘴里还残存嚼完树皮余下的苦味。

可是眼下周边是荒山野岭,除了黄土块子,能拿来充饥的一棵树一棵草都寻不到。娘俩也不知道晃悠了多久,终于两腿一软摊在地上。

元母笑着安慰儿子,也好也好,这样也好,快点解脱,就能和你爹他们碰上面了。

娘俩相偎先后昏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元义林就觉得身后有人推搡自己,睁眼一看,红肚兜,虎头鞋,这不是那晚那个小鬼?

元义林饿得根本没劲儿害怕,心想要带就带我和我娘一起走。

闭眼等了半晌,什么也没发生。

睁眼再看,那小鬼牵起元义林的衣角,招呼他起身。

元义林颤颤巍巍刚站起身来,就听耳旁风声呼啸,眼前眩晕漆黑。

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一座矮坟跟前。

小鬼撒开衣角,从一堆荒草中掏出一个碗,递到了元义林手上。

元义林低头打量,是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

元义林看看碗,又看看跟前的小鬼,想开口说话却发不出声来。

倒是小鬼还和之前一样,对着元义林作了个揖。接着双手一推,元义林就醒了过来,手里还捧着那个豁口瓷碗。

元义林被惊得坐起身来,再看碗里,还凭空添了两个包子。

元义林顾不得细想,一手抄起包子,一手推醒了母亲。娘俩三两口就吞了下去。

还有?元母奇道。

元义林低头一看,瓷碗当中又生出两个肉包。

当晚娘俩可算是饱餐了一顿。直到把肚子塞得溜圆,元义林才给母亲讲起了瓷碗的来历。

此后每到饭点,瓷碗都会凭空生出粮食,而且每拿出一样,碗里都会跟着续上,直到娘俩再也撑不下时,才会作罢。

就这样,灾年之际,饺子、包子、馒头、花卷,元家母子从没断过顿。

多年后,元义林才从一擅长方术的朋友那得知,这瓷碗才不是什么聚宝盆,娘俩吃的每一餐粮食,都是小鬼从大户人家窃取而得。

灾年中,哪怕一勺米汤,一口干馍都是救命之举,何况小鬼是包揽了娘俩整个灾年的口粮。

所以元家母子商量后决定为其制作牌位,与元家祖宗一并好生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