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新年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了，黎依黎安被迫从睡梦中醒来时，楚夏已经在开始准备晚饭了。

年三十的晚饭，是一年之中最丰盛，也是仪式感最隆重的一餐。

为此，楚夏准备了很多。

菌菇鸡汤，爆炒兔肉，炒鸡杂，醋溜丸子，卤菜拼盘，除了这些楚夏没有再炒几个素菜，而是调了两个铜锅，一个清汤，一个红汤，专门用来烫蔬菜，或者时肉片吃的。

蔬菜么，都是她种在后院暖棚里新鲜的，她特意洗净切好，然后一样蔬菜放一把，一个小竹匾上就被她放了四五样。肉片呢，是之前的狍子肉，有半条腿肉被剩了下来然后去骨冻了起来，现在正好切成片，一会儿烫锅吃。

两个铜锅，轮流放在一个小炉子上热着，可以边煮边吃，哪怕桌上那几个荤菜冷了也可以放锅里烫一烫。

另外她还做了一个甜品，酒酿圆子。酒酿是她自己做的，小圆子那就更不用说了，全是她跟黎依黎安一起搓出来的。

其实她还准备了芝麻馅的汤圆，有两个种类，一种是用了红薯还有蔬菜汁做的彩色糯米汤圆，个头要小一些是她专门给两小的准备的。一种就是白糯米汤圆，是她跟顾楼瑜吃的。

申时三刻，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屋里点了两盏油灯，黄晕晕的光，让堂屋里亮了很多。

看着被楚夏一一端上炕桌的菜，黎依黎安姐弟俩早就被馋的拼命咽口水了，“哇，娘亲，好多好吃的。”

姐弟俩乖乖排排坐在炕桌内侧，楚夏跟顾楼瑜面对面坐着。

“好了，咱们上桌开吃吧。”顾楼瑜说道。

话说完，两小的就迫不及待的动筷开吃了，呼哧呼哧的，嘴巴都来不及嚼了，手边还有一杯黑米汁，加了糖的。

倒是顾楼瑜，不紧不慢的执起酒杯，杯中是楚夏自酿的米酒，他朝楚夏扬了扬，“夏夏，第一杯酒先敬你，辛苦你了。”

“新年愉快。”

楚夏一样拿起自己面前的黑米汁，一点没矫情的先干为敬，一口闷，“新年愉快。”

......

年夜饭，吃吃停停，一直到戌时，两孩子才鼓着肚子躺在炕上，撑不住有些昏昏欲睡了。

北境这里的习俗其实跟楚夏前世的年俗没两样，吃完了年夜饭，之后便是守岁了。

不过呢，两孩子是被楚夏哄去西卧室睡觉去了，堂屋里就剩下顾楼瑜和楚夏两人，先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碗筷锅盘，要洗的全部都清洗干净，然后两人各自坐在炕上，一个看书，一个继续没做完的绣活。

虽然两人没说话，但就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气氛萦绕在他们之间，仿佛已经有了老夫老妻间的默契，安静，和谐。

时间慢慢划过亥时，又到了子时。

顾楼瑜早就放下了手中的书本，静静的看着楚夏，没有出声，更没有干扰楚夏手里的活。

看着楚夏打了几个哈哈之后，顾楼瑜心疼的开口说道，“夏夏，要不你先休息吧，我来守岁好了。”

“没关系，我手里的衣服还差一点，就要缝好了。”楚夏做事一向不喜欢半途而废，不管是做什么，“瑜哥，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子时了，等过了子时三刻就算守好岁了。”顾楼瑜回答道。

快了，坚持就是胜利。没得自己已经都等到这个时候了，要是现在就去睡了，自己之前的等待不是白等了么。

好吧。

顾楼瑜见楚夏这么坚持，他也不好说什么，很自然的应下，然后他就看着楚夏一针一线，直到最后收针，一件衣服终于缝制完了，而时间才刚过了子时一刻。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彼此，一时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聊。

“夏夏，能跟我说说你的事吗？”顾楼瑜突然开口问道。

我？“你要听什么事？”楚夏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其实她对原主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其实原主自己也知道的不多。

“什么都可以，我就想多了解你一些。”

“我的记忆里只记得十岁之后的事情了，之前的记忆在一场高烧后全部忘了，只知道自己叫楚夏，自己那年是十岁。我是被一个老乞丐给救了的，之后跟着他一起流浪乞讨了四年，就在半年多前老乞丐过世了，我被其他乞丐给卖给了伢婆，没几天又被你哥哥给买回了家。”

“那你真实生辰是什么时候？”顾楼瑜闻言皱眉继续问道，“还记得吗？”

“大约在乞巧节吧。”楚夏以不确定的语气把自己前世的生辰说了出来。

这个问题压根就没地考证，反正可以随口胡说，倒不如留下一个与前世有关的日子，至少知道自己有过前世。

说起来她来了这里之后，除了一些生活习惯上的不舒适，她已经很少再想起前世了，她怕要是自己再不留下点回忆，终有一日她会把前世给忘了。

现在顾楼瑜问起，她正好顺水推舟，权当她跟原主就是在同一天生辰的吧。

“新年十四岁，乞巧节才及笄是吗？”顾楼瑜又问道。

楚夏闻言瞥了一眼顾楼瑜，觉得他应该有什么目的，但她找不出证据，于是便点了点头，“嗯。”

乞巧节，七个月啊......

顾楼瑜在楚夏看不到的角度，眸光微微一闪，手指捏了捏，这个时间有点难挨啊。

“说吧，你问这做什么？”楚夏眯着眼看着顾楼瑜说道，总觉得这男人不是闲聊这么简单。

“没什么。”顾楼瑜摇摇头，“虽然你是大哥买回来的，可我想我们是家人，以后还要成亲，我想要多了解你一些，这样对咱俩的感情也好啊。”

屁嘞。

楚夏不雅的翻了个白眼，我信你个鬼呦。

“呵呵。”顾楼瑜注意到了楚夏的表情，他笑着摇头说道，“等来年雪化了，我就求里正给写个文书，把你的户籍给落下来，这样往后去哪里都不受限制，有机会我们还可以走出北境，去元京玩玩。”

“嗯，这个可以有。”楚夏闻言点点头。她想到在古代，虽然交通通讯都没有前世发达，可唯一一样的就是户籍问题，没有户籍哪哪儿都去不了，就如现在，她顶多就是去个镇上，别的县城，乃至府城都去不了，因为她还是黑户。

“夏夏，你放心吧。户籍的事我之前就问过里正叔了，而且你的卖身契已经撕了就没用了，只要里正叔肯写个文书，到时候我就可以去镇上衙内找人把你登记在靠山村，还是白身，并非奴籍。”顾楼瑜说道，“这些事情都不是问题，我会解决。”

男人早就在想办法要把楚夏的户籍办下来了，只是一开始没门路没钱，后来是正好临近年关，镇上的衙内有点消极怠工，所以才一直拖着没办成。

现在他知道了，那些个门道道儿也懂了。

是以他想等来年开春，他就去把楚夏的户籍办了，最好是写上她真实的姓名，生辰。

“谢谢。”千言万语她只能化作一声谢谢。

楚夏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家里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吃的方面，比如穿的，再比如关怀。

“我们是一家人。”

“瑜哥，说起来我最应该感谢的是你大哥，只是他现在不在了，不过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两个孩子，把他们当自己亲的一样。”

其实如果没有顾楼瑾买下她，她还不定会被卖到哪里去呢，万一是那种风尘之地呢？又或者是被卖到会被苛责的人家呢？

这个谁知道呢。

所以原主她是不幸的，但也是幸运的。至少她遇到了一个好人家，而她代替原主留在这里，也遇到了顾楼瑜这个好男人，尽管有时候动作会有些令她会‘头疼’！

这不，楚夏心里有些感动的时候，男人又开始作妖了。

他本来坐在炕的另一头，不知何时，他挪着挪着就蹭到楚夏身边，悄咪咪的一只手环上了她的腰，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说道，“夏夏，以后我们一起照顾依依和安安，让他们平安快乐的长大，这样哥哥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说完，他另一只手直接来了个摸头杀。

！！！楚夏震惊到了。

这是摸头杀！

啊啊啊——

没事摸什么头，不是，那是天灵盖不知道吗？

不能随便摸的不知道！

楚夏鼓着脸，瞪了顾楼瑜一眼，可惜因为长相甜美软萌太具欺骗性了，几乎萌翻了顾楼瑜一脸，太可爱有木有。

“夏夏这是想要我再摸摸？”顾楼瑜眸光在她身上打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白皙粉嫩的脸上，眉目如画，脸颊因为生气而变得红蹭蹭的，嘟着嘴红润的，真想再咬上一口呀。

可，他不敢付诸行动。

今日份的量已经超标了，他要是再不控制住自己，怕一会儿楚夏估计会原地炸毛都说不准，为了以后的福利着想，他还是规矩点吧。

楚夏：不，谢谢您了。

她很生气，但是尴尬的是她知道自己的声音又软又酥，在别人听来就是很甜美的那种，压根就没什么威慑力。

所以，她放弃了。

直接背过身去不看顾楼瑜这人。

可她是想好了眼不见心不烦，殊不知站在她身后的人呐，光盯着她的背影看，这心思都能飞远了。

哥哥是刚入秋的时候过世的。那时候楚夏刚来他们家没几天，他记得初见时，楚夏瘦瘦小小，干瘪瘪的脸上身上一点肉都没的一个小姑娘，长得没比他家黎依大多少，可实际上他们娘俩差了九岁。

这才几个月啊，他亲眼看着她慢慢长成一个水灵灵招人疼的小娇娘，虽然还是看着很瘦，但该有肉的地方多少长了点了，真没白瞎了他这么辛苦上山打猎，忙里忙外的改变伙食，连带着两孩子现在都养的白白胖胖的。

垂在身侧的手不动声色的捻着手指，顾楼瑜看着楚夏的背，心思不由的散发开来，想着楚夏娇软的身子，光滑细腻的肌肤，还有口中带着幽兰气息的呻吟声，他身体里升起一股燥热的气流。

唉，不能再想了。

还要再等等，等等......

屋里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一度变得很安静。

灯芯上的火，一闪一闪的。

顾楼瑜估摸了一下时间，他转身下了炕，同时朝楚夏叮嘱道，“夏夏，你去看看孩子俩的炕还暖不暖和，要是冷了我们把孩子们抱到堂屋里睡吧，我再往灶膛里加点柴火。”

楚夏闻言，转过身来，看着顾楼瑜下炕走到土灶间，她便利索的下炕去西卧室里看看睡得沉沉的两小的，摸了摸他们被子里的温度，她回到堂屋跟男人说道，“瑜哥，西屋的炕不太暖和了，不过两孩子盖的被子都是新的，他们睡的不怎么冷，我们还要把他们抱过来吗？”

其实楚夏是不建议搬动两孩子的，现在他们睡的正舒服的时候，万一动了动把他们弄醒了怎么办？

顾楼瑜没回答，只抬头往窗外望去，“夏夏，现在快要过子时了，我一会儿要出去放鞭炮，等我放好了回来把孩子抱出来，我们就在大炕上挤一挤，现在我才添了没多少柴火，怕西屋的炕不会很热。”

“好吧。”楚夏应道。她一个地道的南方人，对烧炕这种属于北方的产物不甚了解，所以顾楼瑜说什么就是什么。

——

夜里，一阵震耳的鞭炮声在院外响起。

楚夏就在西卧间里看看两小的，生怕他们会因为屋外的鞭炮声给吵醒了，不过两只睡得香的小猪猪一旦睡着了哪里那么容易会醒来。

他们睡得香的不得了。

转眼回到堂屋里，她披上棉衣，拿了一盏屋里的油灯，听着院外的声音，想要走出门一探究竟。

才一脚跨出门，就碰上从院门外进来的顾楼瑜。

“夏夏。”顾楼瑜一眼就看到堂屋门口的楚夏，他抖了抖身上的雪才走过来，说道，“外面冷，快进屋去。”

“鞭炮放完了。”

“是啊。”顾楼瑜说着，山下又传来断断续续的鞭炮声，声音远了，依稀还是能听到一些。

“咱们夜半子时的时候就要放爆竹，意欲在爆竹声中迎来新年第一天，这是咱们这里的习俗，开门炮仗。”顾楼瑜见楚夏正侧耳倾听山下传来的声音，他解释说道。

“差不多。”楚夏低声呢喃一句，她想起她前世的春节里有比这里多了绚丽多彩的烟花，差不多也是那个意思吧。

“夏夏，你说什么？”顾楼瑜问道，他好像听到楚夏说了句话，但因为她声音轻，没注意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楚夏摇头，“外面冷，快进去吧，一会儿该冻着了。”

“唉。”

顾楼瑜应声就跟在楚夏身后回到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