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里

山里的日子，说有趣也有趣，说枯燥也枯燥。

日复一日。

朝阳东起，落日西行。

自那一日地窖之后，顾楼瑜跟楚夏眼神举止之间总是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但是呢，过日子的是他们，人如饮水冷暖自知，日子好不好，过的舒心不舒心，全看他们自己对生活的追求。

所以心里已经有了某个决定之后，顾楼瑜和楚夏，男女搭配干活，愣是将一个本来空荡荡的院子弄出了家的味道，很温暖，很温馨。

腊月里，在山里山外的人家都在忙碌过年的时候，山上的小顾家正悄然又低调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前院，原来的菜地被搬到了后院。留出屋前到大门的空地，左右两边到院墙的空地上搭建起了两个棚子，右边里面安置了一个石墨，几个瓦罐，大缸，顺便还把水井也包进了棚子。

左边里面弄了石槽和牧草，用几根木头做了围栏，以后圈子里是要养一些如狍子，山羊，牛之类的牲畜，还有用竹条编的鸡窝，兔舍，围栏外面空出来的地方屯了不少柴火。

然后原来紧靠西院墙的两间破败的木屋，也就是茅房和浴房，被楚夏强烈要求重新整改了一番。

两间屋子还是两间，只是现在用竹子搭建了。地面，最底下是青砖铺面，微微向西院墙方向倾斜，三面不靠墙的用一排砖围起一圈挡水条，上面平铺一个竹排，它与青砖面之间中空，这样水透过竹排留下来再顺着砖面倾斜的角度流向特定的洞里。

竹排上竖起另一个竹排放在中间位置做隔断，左边是浴房，右边是茅房。两间屋子里的水，还有污秽物在水的作用下全部通过改良过的地道，顺溜溜的全部排到院外西下坡不远处的污池里。这样整个茅房浴房里不会再像以前那么总是弥漫着一股臭臭的味道了。

这就是整个前院的整改。

当然，这些变动绝非顾楼瑜，或者包括楚夏在内的两人能随随便便就能完成的。男人是找了山下靠山村里仅有的几乎尚在来往的人家之一，亦是山下顾氏一族的族亲，顾文景顾文清兄弟俩。

一日包两餐，外加一日十五个铜板的工钱。他不会让他们白帮忙干活的，现在谁家日子过的不拮据，这点他是不会占人便宜的，特别还是自己的朋友。

除了后院的冰窖，和仓库底下的地窖，顾楼瑜没有假手于人，其他几间屋子，还有前院都是他们兄弟俩帮忙弄好的。

有了帮手，他们仅仅用了三天的时间，不要说前院的整改了，就是堂屋的房梁都加固了一番，杂物房和仓库之间的墙也都拆了。

——

雪，下了停，停了下。

岁尾悄然靠近，还没有几天就要到年三十了。

山上山下一夜之间积起了一层厚厚的雪，耕田里的作物上了冻，树上枝丫承受不住厚重的压力，有些弯曲了，有些断了。

可即便如此，顾楼瑜还是雷打不动每天都会进山，只是进山不代表就一定会有收获，连着好四五天，他都空着手回来。

为此，男人心情郁闷极了。

不过他并没有气馁，没有猎物，他还可以带点其他东西回来，比如山涧溪河里的冰块，比如山里的野果，松果之类的。

这不，坚持了总会有回报。

“夏夏，夏夏，快过来看我带回了什么？”

还未进院门，顾楼瑜就开始嚷嚷了起来。

楚夏正在淘米，闻声就放下手里的活，跑到院门口，就见男人风尘仆仆归来，身上挂满了猎物，粗粗看去腰间是几只野兔野鸡，肩上扛着一头野鹿，身后还牵着一头山羊和一只狍子。

随着男人走进院内，她顺手先把院门关上，然后就跟在男人身边帮忙把他身上的猎物卸下来，“瑜哥，这次进山你怎么带了这么多回来？”

“夏夏，这次我运气可真不错，本来我这次以为会猎不到猎物回来了，没曾想我只是去山涧的溪边看看溪水有没有冻住，想着没猎物就弄几块干净的冰块回来，哪晓得正巧遇到落单的狍子和山羊，我就套了绳套给牵回来了。”

“野鸡也是在山涧里边遇到的，这只野鹿是我在回来的路上捡了个漏，野兔是掏了个兔子窝，我就一锅端了。”顾楼瑜歇都没歇一歇，就开始邀功似的跟楚夏说着。

“夏夏，一会儿我把鹿分解了，家里就留下一条腿肉，其他的全部拿镇上去卖了。这还是公鹿，不少部位都有药用价值，我拿去医馆要比拿去酒楼卖值钱多了。”

“行，你安排就好。”楚夏自然没什么异议。

家里现在其实最不缺的就是肉了，而最缺的还是银子啊，顾楼瑜在想办法多赚点钱，她也在想办法。

他们之前手头上本来已经有了三十两银钱，除去还债的，家里前后整修一番花销的，请人帮忙的工钱，几乎花去了全部积蓄。

要不是顾楼瑜还会一手木工活，家里的家具全部是自制的，他们可真是要坐吃山空，‘倾家荡产’也不为过。

烧了热水，顾楼瑜直接在院子里给野鹿开膛破腹，许是因为看过几本医书的缘故，他对野鹿身上哪些部位有什么用处，一清二楚，是以他肢解野鹿的时候，也格外的认真小心。

不一会儿，鹿角，鹿皮，鹿骨，鹿尾，鹿肉，鹿血，鹿筋很快就被分类放在竹匾，木盆里装着。而最惊喜的是这只野鹿是公鹿，体内竟有一大坨麝香，这可是宝贝啊。

顾楼瑜取出麝香，让楚夏去屋里存了一个木盒子来，用红布裹好装了起来，“夏夏，这块麝香我们就留着先不卖了，留作以后传家之用。现在暂时先这么放着，等我把这只鹿卖了再回来好好处理一下。”

行叭。

反正她对这种东西只是听说，不曾见过，怎么处理还真不知道，所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她照办就是。

......

夜，如遮了一块黑布般深沉。

屋外的雪一直没有停过，院子里的雪已经被清理一遍又一遍，可眼下还是积了厚厚一层。屋里土灶的火一直烧着，锅里的水咕噜咕噜的滚了又滚，大炕烧的很暖和。

黎依和黎安两孩子已经在西卧室里睡着了，他们脸上微微笑着像是梦到了什么好事，睡的很香，就算堂屋里有干活发出的声音也没让他们醒来。

楚夏坐在炕上手里做着针线活，现在她正在缝制沙发的坐垫，需要填充棉花，这样软软的坐着会很舒服。

只她一个人一双手，就算动作再利索也要一点一点缝出来。这个时候就非常怀念她前世的缝纫机了，那才叫一个轻松便捷，可惜这里没有，只能一针一线慢慢缝。

看着楚夏手里飞针走线，他不禁感叹小女人还有什么不会的？

他摸了摸被他藏在衣襟里的一条绣帕，这是他从楚夏手里强势讨过来的，绣面上精致逼真的绣样，就是他这个不懂的人都看得出绣技不错。

就连他现在身上穿的衣服上，青竹的绣样，雅而不俗，穿在身上，不仅舒适，还衬得他整个人气质都发生了变化。

他本以为这辈子就旧衣破衫，粗茶淡饭了，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日，他爱的人会亲手为他洗手做汤羹，还为他做了新衣。

这是他以前从未想过的日子。

厨艺，制衣，刺绣，还有沙发这样新奇的家具，他有点怀疑小女人的身份了，会不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丫鬟婢女之类的，还是她本身就是大户人家的闺阁小姐？

思绪到了这里，他突然脑子了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楚夏真的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她还会不会愿意留在山里，还是要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地方？

沉思间，刚涌上心头的幸福感一下就飞了，心口处传来陌生的钝痛。

顾楼瑜心慌的一批，不行，他不允许楚夏离开。

这么想着，他爬上炕，趁着楚夏不注意的时候，靠近她，一把拿走她手里的针线，然后把她紧紧抱进怀里，“夏夏，你告诉我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什么情况？

楚夏被顾楼瑜的举动吓得一下懵了。

谁知她只是不过一会儿没回神过来，就被顾楼瑜误以为默认了，于是顾楼瑜‘恶向胆生’的用手抬起了她的下巴，低头深深吻住了楚夏。

被突然袭击，又被轻咬了一下嘴唇，楚夏一时不查，就被顾楼瑜的舌头滑进了楚夏的嘴里，在她的嘴里横冲直撞。

自那次在仓库里一触即离的轻吻后，顾楼瑜一直想找机会能尝尝楚夏嘴唇的滋味，这次正好天时地利人和。

男人一窍不通的时候，可能是个钢铁直男，可一旦开了窍那么就是一通百通，压根就不用教的。

楚夏被顾楼瑜吻得浑身没了力气，双手不由得拽紧了顾楼瑜的衣襟，她仰着脖子承受着顾楼瑜的激吻。

慢慢的，她不受控制的回吻着，两人越吻越深，顾楼瑜一下把楚夏压在炕上继续。

大概是晚上的鹿肉吃多了，人的反应就这样了。

堂屋里，土灶里烧着火，炕上的温度是暖和的，所以人身上的衣服就只穿了件单衣。虽然不是只有一件，但在摩擦拉扯间，楚夏的衣襟就被扯开了，顾楼瑜支起身子悬在楚夏的上方，他红着眼，看着楚夏露在衣服外的锁骨，他的理智正在慢慢离家出走。

而此时的楚夏，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并不知道顾楼瑜脑子里正在做着一场名为理智与欠谷望的拉锯战。

最后，好像没输没赢。

他再一次低下头，只在楚夏的锁骨以上流连着。楚夏感受到一双大手隔着布料在她身上游走，脖颈，锁骨的地方时不时会有湿漉的吻落在上面，酥酥麻麻，痒痒的。

堂屋里的温度一下就升高了不少。

忽地，从山里传来了几声狼嚎声。在寒冷山里没什么食物的冬夜里，他们这样住在山里的住户就需要时不时提防山里来的‘敌人’，讲真楚夏一时还真适应不了。

呀——

楚夏吓得一个哆嗦，双手慌忙推了推身上的男人，结果在动的时候，一只手不小心滑倒了被顾楼瑜随意扔在一边的针线，顿时疼的叫出了声。

“怎么了？夏夏，疼不疼？”顾楼瑜闻言急忙松开楚夏，看到楚夏流出血珠的手指，心疼的给她呼了呼，然后再次将她抱进怀里，坐着说道，“夏夏，莫怕。”

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只是楚夏因听到狼叫声而过于害怕而不断颤抖着，顾楼瑜轻声哄着，“夏夏，放心呢，这些狼离咱们远着呢，不会来咱家的，就是来了不是还有我么。我在院子外的林子里每隔一段距离就设了陷阱，就是咱院墙外就围了一圈机关，足够抵御野兽的。”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楚夏身体不颤抖了，顾楼瑜才起身拿下墙头挂着的弓箭和猎刀背背上，作势就要出门，“夏夏，你先回房去看看孩子们有没有被惊醒，我去外面看看就来。”

他不去看不行，实在是狼声断断续续的传来，楚夏都怕的脸色惨白了，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

“瑜哥......”楚夏害怕的急忙下炕拽住顾楼瑜的衣袖。

“放心，我不出院子，就趴墙头看看。”顾楼瑜微微抱了抱她，笑着说道，“一切有我。”

大约是顾楼瑜给了楚夏足够的安全感，也或者是‘一切有我’这四个字起了作用，楚夏本来惊慌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在男人出去之后，她也迅速回到西卧室里看了看两孩子的状况，见两小人睡得沉沉的，睡得这么没心没肺也就是他们做孩子的时候才有的啊，他们大人就不行了。

呼，还好孩子们没受到任何影响。

楚夏松了口气，随即检查了他们的被子有没有盖好，没任何问题后她就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回到堂屋里。

与此同时，去了院子里的顾楼瑜，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静声听了听院外究竟是何处传来的狼嚎声，然后根据他自己的判断，爬上墙头趴在院墙上四处观察了一番。

现在院里盖了棚子，有了棚顶。只要靠墙架上竹梯爬了上去就能到院墙上，前后院都是一样，同样的操作。

少顷，他确认了没任何危险之后，便回到了堂屋里。

“夏夏，放心，咱们四面林子里没有任何动静，狼应该还在山里，并没有下来。”顾楼瑜说着放下弓箭猎刀，人坐在灶膛前烤了烤火，等身子暖和了才上炕坐在楚夏身边。

尽管狼没有真下山，可总是这样提心吊胆的，楚夏的精神还是绷得很紧张，等顾楼瑜一靠近她，她就拽住他的双臂，“瑜哥，你觉得咱们要不要就在堂屋下面也挖个地窖，万一山里来野兽了，咱们也能有个地方躲躲，再不济咱们至少能先保证孩子们的安全。”

顾楼瑜：“......”夏夏，这样会不会有点夸张了？

他想不明白楚夏为什么会这么惊慌失措的，只以为她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殊不知楚夏是想起了前世电视剧电影里曾出现过狼群覆灭一个山村的事不在少数。

趋利避害，没什么夸张的。

楚夏脑子飞快的转动着，她觉得就在堂屋底下再挖出个地窖，再挖几条通道，把仓库底下的地窖连通，用木门将几个地窖分割开来。

再在院外下山坡的什么地方开一个出口，平时不用的时候搬了石块还是树木遮挡隐蔽起来，这样旁人轻易发现不了出口所在。而且万一山里真来了狼群或者比狼更厉害的野兽，他们一家也不至于被围困在院子里。

“行，反正最近我不打算去山里了，就先在家里挖一挖。”顾楼瑜觉得楚夏有点草木皆兵了，可他不会说出来，就顺着楚夏的话先应下来，反正挖个地窖么，他又不是没挖过，家里也不差一个地窖不是么。

就这样，山里的顾家在即藏粮的地窖和冰窖之后，又有了一个可以躲人的地下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