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镇上

腊月，一年中最后一个月，俗称岁尾。

这一个月里，可以说家家户户都会很忙碌，镇上的集市也骤显繁荣，从初一开始就不再遵循原来的开集规律，每天都有，然后集市上卖的全是与‘年’有关。

这一个集，便是腊月集。

今天腊月初三。

一大早，顾楼瑜就背上猎物，楚夏一手牵着一个，跟在男人身后，大阔步的向镇子方向前进。

路上。

“娘亲，安安可以自己走，不怕累。”顾黎安在楚夏要抱他的时候拒绝了，他人小但也知道不能让娘亲太累，不然他就没好吃的吃了。

“娘亲，依依也不怕累。”顾黎依与黎安有一样的想法。

“行，咱们先走着，要是你们累了跟娘亲说，我们就坐在路边休息休息会儿，或者让娘亲抱你们都可以。”楚夏欣慰这姐弟俩的觉悟。

但她没想到这姐弟俩会说出后面的话。

“嗯，要是我们累了，可以让叔叔抱我们，叔叔力气可大了。”黎依煞有其事的说道，然后黎安还点了点头。

背着一头野猪的顾楼瑜：“......”我做错了什么？

他身上已经背负很多了。

倒是楚夏幸灾乐祸的看到顾楼瑜一脸错愕的表情，然后她不厚道的笑了。

男人眼神朝楚夏意味深长的瞟了一眼，然后默默背着野猪继续走着。

楚夏：......为毛有种凉凉的感觉？

之后的路，两个大人带着孩子们走走停停，终于赶在快中午的时候到了镇上。

集市。

楚夏跟两孩子的眼睛扑闪扑闪亮晶晶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看的顾楼瑜忍俊不禁。

随后想起两孩子以前的日子，他又心酸了，好像貌似这对姐弟俩从出生到现在还真是没出过山。所以说起来，这还真的是这姐弟俩第一次来镇上。

楚夏么，她也是真的第一次见到古代的城镇，看着哪哪儿都觉得很新鲜。

“你们先在这里逛逛，我去把野猪给卖了。”顾楼瑜叮嘱道。

楚夏闻言点了点头，就一手牵着一个，头也不回的走进集市，现在她眼里心里全是集市。

男人？

不重要的。

顾楼瑜无奈摇头笑了笑，只是当他发现集市上有不少人的视线似有若无的往楚夏和孩子们身上瞟，他笑不出来了。

最近家里时不时的有肉，有米，加上楚夏的厨艺好，两孩子还有她自己养白养胖了不少，再者楚夏本来五官就长得好，黎依和黎安也长得不赖，现在他们往那一站，自是能吸引人关注。

随即眉头一皱，他转身走了。

不一会儿等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顶帷帽。

楚夏惊讶的看着一脸黑沉的顾楼瑜，“你怎么回来了？”

男人不由分说的直接将帷帽扣在楚夏的脑袋上，然后又一言不发的走了。

楚夏不明所以，也没多想男人的举动，只整了整帷帽，继续带着孩子们在这集市上逛了起来。

集市很热闹。

以前镇上的集市，每月三天一小集，七天一大集。若是遇到了节日，又会额外再加一集。所以镇上相对来说热闹的日子就固定那么几天。

现在么是岁尾，是腊月集，家家户户都要准备过年的年货，热闹可想而知。

这次出门，顾楼瑜让楚夏把家里所有的钱都带上了，那都是顾楼瑜卖猎物得来的钱，之前还了一部分外债后，现在还有六两银子和一吊铜板。

但楚夏没打算这次全部把钱给花了。

这次来，她只想先了解一个这个世界的银钱购买力，买什么不买什么她心里有数。

走着逛着，楚夏的新鲜劲很快就过去了。她低头看着两小的，一人手里就拿了一串糖葫芦，就已经满足又欢喜的样子，看得楚夏一阵心酸。

唉，没爹没娘孩子懂事早，何况还是古代穷人家的孩子。可像她身边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买的两孩子，她觉得有必要做点什么。

于是，楚夏一手半抱着一个孩子，半蹲着看着他们说道，“依依，安安，你们还看中什么吗？娘亲给你们买。”

“娘亲，叔叔说了就让我们看看，不能乱花钱。”黎依，这话说的显然是提前被自家叔叔给教育过的。

得了，原因在这里了。

“娘亲，叔叔说要娘亲自己买东西。”又一个小叛徒卖了顾楼瑜。

楚夏知道了原因，一定是顾楼瑜在出门前对两小的说了什么，以致孩子哪怕看到了喜欢的也没吵着闹着要买。

不哭闹，不任性，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两孩子的教养让她忍不住想要哭。

“那娘亲想要给你们买怎么办？”楚夏用鼻尖轻轻点了点他们的，柔声说道，“依依和安安都是乖孩子，所以娘亲奖励买给你们一人选三件你们喜欢的东西，但是只能买三样哦，那么依依和安安要不要想一想你们要买什么呢？”

两个孩子闻言顿时眼睛一亮，不由的兴奋起来。

“娘亲，真的可以吗？”黎依到底是大了懂事了，她怯生生的说，“可是叔叔说......”

“不要管你们叔叔，这是娘亲知道依依和安安很乖所以奖励给你们的。”楚夏打断了黎依接下来的话，她保证道，“放心，你们叔叔不会说什么的，听娘亲的。”

“好啊好啊，听娘亲的。”黎安瞬间欢快的拍着小手说道。

“谢谢，娘亲。”黎依也开心的笑了。

于是乎，当顾楼瑜卖了猎物回来找到楚夏娘仨的时候，两小的满脸笑容，手上都拿了三样他们自己选的心爱物件。反倒是楚夏，因为要看顾他们，一手牵着一个，所以什么都没买。

“夏夏，你自己没买吗？”顾楼瑜扫了一眼不解的问，明明小女人刚到集市的时候挺兴奋的呀，他还寻思着把今天卖了猎物的银钱一并给小女人让她好好买点东西呢。

“没。”楚夏摇头。

说实话，她只想来看看古代的集市，东西么还真没兴趣买。

“夏夏，这是卖了野猪的钱。”顾楼瑜掏出还没捂热的银子，邀功似的说道，“这次野猪大，郝掌柜足足卖了有十两，你看着喜欢什么就买。”

他觉得楚夏来了他们家一个月，不光没出过门，连身上的衣服还有首饰都没有给她买过。

现在终于到了镇上，他就想给楚夏买一些东西。

闻言，楚夏憋了他一眼，“随便挑？”怎么觉得里面怪怪的呢？

“随便挑。”顾楼瑜很大气道。

真的。

楚夏眼睛一亮，大有一副要把整条街搬空的架势，但理智尚在。

最后，楚夏带着两孩子，顾楼瑜跟在他们身后，先后去了包子铺，买了肉包当做晌午饭，医馆去配了几贴常用药，布料店买了布料，针线，再是米粮店，杂货铺。

买的都是他们家里缺的东西。

她来了这有一段时间了，很清楚顾家的经济情况，本来顾家大家长尚在的时候，富足没有但温饱不缺，可惜连着发生了几次意外之后，他们家不仅没了余粮，还在外欠了一大笔外债，日子过的不是一般的清苦。

现在么，顾楼瑜以一人之力挑起养家还债的责任，虽时常上山打猎，可不是每一次都那么好运能打到打猎物，大部分时候都只是野鸡野兔，有时候掏了一窝野鸡还能收获不少野鸡蛋。

所以现在这个家，一个字，穷。

缺钱，缺粮，什么都缺。

楚夏捏了捏被放在手里的十两银子，她心里早就盘算上了，自然要买需要的，急需的优先。

方陆镇，齐梁国北境一个算不上是什么大镇的镇子，地理偏僻，规模并不大，巷子很多，但大街就只有那么两条，一条东西走向，一条南北走向，十字交叉的地方是整个镇子的中心，也是最热闹繁华的地方。

镇上几乎所有的商铺都在南北走向的大街上，而集市就在这条街上的一处巷子里，与菜场仅一巷之隔。

就近原则，两人带着两小的出了集市，就先去了布料店。

镇上就这么一家布料店，没什么竞争性，所以店里的布料价格中规中矩，不贵但也不便宜，且还有成衣卖，可惜款式少又普通，楚夏看不上。

挑挑拣拣，楚夏选了四个颜色的布料，每一个颜色一匹，针线若干，又买了两百多斤的棉花，楚夏准备自己做。

出了布料店，然后就直奔对面的米粮店。

“家里的粮食差不多快见底了，这回要多买些回去。”站在米粮店门前，楚夏突然想起顾楼瑜说过的，下雪了可能会封山，那么他们从现在开始就要有准备的屯粮了。

自然是楚夏说什么是什么，顾楼瑜听话的买了三袋白米，三袋白面，两袋黑面，一袋糯米，一袋粘米，足够他们一家四口吃好几个月了。

可楚夏觉得不够，但她知道再买家里一是没那么多钱挥霍，二是也没地方放了，她只能作罢。

“我们再去杂货店看看。”楚夏说道，“反正来都来了，咱们东西买的不少，等会儿也是要租辆牛车回去的，索性多买点呗。”

理由很强大。

最终，顾楼瑜跟着楚夏又到杂货店里一阵买买买。

盐，糖，油，各种他以前没接触过的调料，然后各种豆也买了不少，菜种，不知名的种子，楚夏一样都没放过。

最后的最后，他们又去医馆买了些药材，于是光在这几家店的花销就花去了他们所有家当的三分之二，剩下的只够他们雇辆车把东西拉回家，付了车资就没了。

“夏夏，你真不去其他店里看看了？”顾楼瑜还倔犟的努力说服楚夏再逛逛。

“瑜哥，咱们买了这么多东西了，你觉得我们还有余钱吗？”楚夏白了他一眼，钱是她拿的她付的，哪里不知道还剩下多少。特别是她看了看脚边的一堆东西，真心佩服这个古代银钱的购买力，“集市咱们下次可以再逛，现在差不多应该去租个车回去了吧。”不然他们可能会回不去了。

“那，夏夏你亲我一下我就去。”顾楼瑜眉头一挑，要求道，看到楚夏的白眼，又改口道，“你喊我一声好哥哥，我就去。”

“不。”楚夏抿唇拒绝。

“夏夏......”

楚夏：！！！

突然一个大男人扯着人衣袖撒娇是怎么样的感触？

反正楚夏惊呆了。

黎依黎安两娃娃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家叔叔跟娘亲之间的举动，总觉得很不对劲，可还小的他们还不懂。

姐弟俩就这么一脸懵圈的看着顾楼瑜和楚夏。

“夏夏，喊不喊？”顾楼瑜豁出去了，他借着现在站的地方有点偏，没商铺也没什么人路过，于是就将楚夏壁咚在他跟墙壁之间，试图让楚夏妥协。

眼见着形势不利，怒目瞪了他一眼，楚夏涨红着脸咬着牙，轻轻喊了一声，“好哥哥。”

“夏夏你说什么，我没听到。”顾楼瑜得寸进尺了。

“好哥哥。”楚夏没办法，凑近顾楼瑜耳边，再喊了一遍，娇娇的声音，让顾楼瑜听着像是楚夏在跟他撒娇，瞬间一股酥麻的电流从尾骨直窜入脑门，一下脑子里像开了花似的，整个人都说不出来的舒畅。

他哪里还有什么不应的，安抚了一下楚夏后，就交代说道，“夏夏，我这就去车马店里租车，你跟依依安安待在这里不要跑开，马上回来。”

说完就挂着一脸笑飘似的出了弄堂，往车马店走去。

楚夏扶额：“......”

姐弟俩懵懵懂懂的，压根就不知道自家叔叔怎么了，只觉得有些不一样，但没多想：大人的世界好难猜。

没等多久，顾楼瑜就坐着一辆牛车，与车夫一起过来了。

“老叔，这是家里娘子和侄子侄女。”顾楼瑜在车停稳之际就跳下车，随即给双方做了介绍，“夏夏，这是车行一个干过活的老叔，姓钱。”

说完，他又指了指地上摆的东西，对老把式客气说道，“这些都要搬车上，东西有点多，劳烦你了。”

“唉，顾小子客气什么，咱可是老相识了，就这么点算不得劳烦。”老把式呵呵笑着道，“顾小子，顾家娘子，你们这是家里要办事吗？”

“哪有，我这不是看天已经开始下雪了么，万一之后雪下大了不好出山，所以就多屯点，免得到时候在山里没吃的。”顾楼瑜憨憨一笑，“老叔你又不是没看到今年这天，我这不是有备无患么。”

“那倒是。”老把式闻言赞同的点头，心里更是寻思着自己要不要也屯点米粮。

地上堆着的一样样被搬上牛车，老把式一开始没在意，可当眼看着整个车子被堆的没地坐人的时候，他诧异极了。

“顾小子，你们可真是大手笔啊。”

车板上堆如山的东西，特别是米粮，分量重的牛快拉不动了。他慢悠悠的架着牛车，与一旁跟车走的顾楼瑜，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我说顾小子，怎么你的两侄子侄女喊顾家娘子娘亲啊？”

说到这个，顾楼瑜早就想好了说辞了。对外以后这姐弟俩不仅是他哥的遗孤，也是他顾楼瑜的孩子，他一样会视如己出，所以他们喊楚夏娘亲他也没要求他们改口。

“老叔，前不久我大哥突然离世，两孩子一下没了爹又没娘，娘子担心孩子们会受刺激，所以就一直纵着他们这么喊。”然后听着从车后传来孩子的欢笑声，顾楼瑜莞尔一笑，“以后这两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你们小夫妻倒是好心。”老把式闻言笑了起来，看着顾楼瑜点点头，“顾小子，你可真有担当是个好的。”

“......”

有一搭没一搭的，顾楼瑜跟老把式边走边聊，在快到莫家村的半道上，牛车转了个弯往边上的小道上往西走，然后在快到山脚的时候走上一条碎石小路，直接上山去了。

一个时辰，他们终于回到了家。

卸了东西，把车钱付了，顾楼瑜又把老把式送到了下山口，目送他离开后，他才转身回到山上家里。

接下来就是一阵搬搬抬抬，与楚夏一起，一点点如蚂蚁搬家似的将买来的东西全部收拾好。

直到天黑了下来，米粮全部进了仓库，调料被安置在堂屋的灶台上，布料棉花现在放在堂屋的大炕上，剩下的都放进杂物房里。

一时间全被堆的满满的。

彼时，楚夏已经累的不想动了。

于是这一天晚饭，楚夏是怎么简单就怎么来，一锅蛋汤足够他们四个人吃，然后把从镇上买回来的包子热好分了，一共十个包子，小的一人一个半，大的一人三个，多出来的一个看着谁没饱谁吃。

这包子可比米面精贵多了。顾家本来日子就过的清苦，现在又是举了外债，穷的不是一丁点，因此吃包子在顾家可算是豪华大餐了，且吃包子的次数在两孩子心里几乎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