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般的长公主(黑眼圈的猪小说)免费阅读

这一路进来,看到横七竖八的尸体,沈子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又在门口听到皇上的旨意,便知道了亲王宫变之事,但亲眼见到亲王和嬷嬷倒在血泊之中,还是震惊不已。

“我去万安宫见太后,宫女说太后走得急,没带厚衣衫,我想着她身体不好,便送件大氅过来。”沈子言强装镇定地把话说完,见皇上颔首点头,便走向太后。

太后跪在地上,满脸泪痕,怀里抱着景正,那把穿透他心脏的剑已被蓝衣人取出,窟窿处鲜血直流,太后用手盖住。

紧紧地盯着沈子言,缓缓地抬手捏住她的脸颊,像是要将沾着血丝的指甲抠进她白皙的面庞似的,逼得她向后退缩了一点。

森然道:“雍亲王,先帝的独子死了,你开心吗?这里最有资格开怀大笑的人是你,你是不是很诧异?我告诉你。”

“太后,够了,朕不愿景正府上的人陪他殉葬。”皇上怒叱着,迅速打断了她的话,生怕她在情绪失控之下将沈子言的真实身份说出来。

虽然她是前朝公主,但他愿意把她当作长公主,把对她母亲的那一份遗憾,补偿到她身上。

太后听出了威胁的意味,侧过头看向皇上,手从沈子言脸上滑落,冷笑一声:“皇上真是长出息了,即便成王败寇,但哀家做事自有分寸,什么时候都轮不到皇上教我怎么说话,如何处事,天理循环,都是报应。”

皇上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鄙夷地看着太后,终于也有一次,让她对他另眼相看,只是会是在这种场面下。

沈子言将狐裘大衣披在太后的肩上,见她说话语意不明,只道是亲王离世,让太后失心疯了。

不敢多说什么,轻声安慰道:“太后,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太后一把扯下狐裘,拿到鼻口闻了闻好一会儿,满眼通红看向死在柱子边的嬷嬷,冰冷地说道:“嬷嬷死了,你难过吗?”

沈子言对于嬷嬷的死很意外,内心自然有些难过,可她们之间也谈不上什么交情,不知道太后这话问得有何深意,只好回道:“太后,嬷嬷死了,我和你一样,都很难过。”

太后冷然道:“你说得对,哀家是难过,难过的是让她白白多活了这么多年,吃里扒外,应该一早就将这个贱人挫骨扬灰,也不至于让景正白白断了性命。”

边说着边将亲王的身体放平,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哀家回宫,皇上,沈宏恒,如果你还念及母子之情,还想着百年之后能对你哥哥有所交待,就厚葬景正。”

嬷嬷不会无缘无故去救沈子言,那一声问沈子言的难过吗,不只是试控她,更是在问皇上。

这个她一直瞧不上眼的次子,竟然不声不响地将人安插在她的身边了,真是心机深沉。

马车里,太后盯着沈子言看了好久,眼神让人捉摸不透,半晌之后,叹了口气,握过她的手,有气无力地说:“哀家身边没有亲近的人了,以后在宫里就只有你了,你要多过来看看我。”

沈子言点了点头,拢了拢太后的衣服。

太后接着说道,“现在我和你父皇关系紧张,和亲之事,只怕不能替你在他面前说两句好话了,你不要怪哀家言而无信,我决定帮助亲王宫变,也有一半是为你着想,毕竟亲王与我亲近些,更能说得上话。”

沈子言继续点了点头,一语不发,宫变之事,怎么能随便妄议,这一点她还是心里有数的。

只是内心不免盘算着,若是太后和亲王得逞了,亲王登基,太后不会被软禁,父皇就必死无疑了,

对于太后而言,这是一场没有赢家的斗争,不是儿子输了,就是亲娘输了,身为人母,竟会如此讨厌自己的亲生儿子吗?

沈子言记得与母亲在破败的镖局相依为命那个时候,母亲是一个妾室,还带着她这个拖油瓶,即便如此艰难,母亲依然将她照顾得当。

印象中,母亲不论何时,在做什么,当她向母亲奔去时,母亲总是脸带笑意,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而太后对皇上给人的感觉就不是这样,如同隔了一层山,还有点水火不容的味道。

他们之间不像母子,不像仇人,既不疏远,也谈不上亲近,客气有加,礼仪周全,仅此而已。

“子言,回宫后,你帮哀家私下打听一下,最近可是有谁向皇上递了一封密信,如果没有这封告密信,今晚哀家就成功了,亲王也不会死,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干的,一定将他披筋拨皮,方解我心头之恨。”太后厉声道,扭曲的表情阴森得让人毛骨悚然。

沈子言心虚地点了点头,猜到百里玄让她转交的那封信,里面肯定是写了今晚谋反之事,皇上才会守株待兔,一网成擒。

联想到在佛堂见到的百里玄,他与太后应该是旧识,难道他也有参与宫变计划,后来临时改变主意,背叛了太后?

若是想向皇上邀功讨赏,应该亲自将信件交给皇上,他却在暗中行事,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若不是为了皇上,倒不如顺了太后,至少亲王登基,他还能谋个一官半职。

所以,他帮皇上,究竟是为了什么?沈子言顿时觉得此人心思深沉,来历不明。

送太后回万安宫时,天已经亮了,沈子言溜出了皇宫,去了今天的酒楼。

百里玄开门看见是她有点惊讶,嬉笑道:“大清早的,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见我?”

沈子言白了他一眼,推开倚在门边的他,走了进去:“百里玄,你究竟想干什么?”

“生什么气,还没吃饭吧,我让小二做个䒱饺给你尝尝,这可是店招牌”百里玄冲着楼下的堂馆交待了下,摇着折扇,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

“你利用大师的身份接近太后,得知亲王谋逆之事,再借我的手将信转交给皇上,让皇上有所防备,”

百里玄一脸的憋屈:“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和太后因佛法认识,泛泛之交,又不是她的心腹,这么机密的事,她怎么会告诉我一个外人,再说,那天我和你一起出了佛堂,你也是知道的,哪里还有机会和太后多说一句。”

“那你从什么渠道得知逼宫之事?”

“那可真是巧了,那天晚上我趴在屋顶,偶然偷听到的,虽身为夜盗之贼,但心系国家安宁,便写了封件提醒皇上,举手之劳,不用感激。”

“你家大业大,又怎么会去做夜盗这么种事”沈子言反问道。

“这你就不明白了,我不为钱,只是乐趣,兴致所在”

“你的雅兴还真是特别,说吧,你究竟在为谁,还是在为朝庭中哪个派系效力?”沈子言问得很是直接。

百里玄听着噗嗤一笑,一般人想知道这种信息,都是假装若无其事的聊天,弯弯绕绕之中抽丝剥茧,探听虚实,没见过这么直言不讳的。

“我们在相府屋顶相遇那天,是我第一天来国都,路都认不全,何况是人,去宫中当太师,也只是名声在望,不能拒绝太后之邀,传经颂道。

哪知在你眼里,竟是个图谋不轨之人,早知道,我就不管你父皇死活,倒也乐得清闲,倘若如此,只怕逼宫成功后,你和几个皇子都等不到明天了,这么说,我还是你的恩人,不是?”

放平时,沈子言自然是不相信这番言论,可是百里玄学说得极真诚,语气之中没有犹豫,甚至有点委屈,仿佛生气她错怪他了。

这么一来,沈子言倒觉得自己没有证据,光凭猜测,是不是有点胡缠了。

“我就是问问,难道不能问吗?”沈子言言不由衷地说道。

“当然可以,你自然什么都能问的,话说,你一个要去和亲的人,还管这些干嘛?”

“如果我不去和亲会怎么样?”沈子言一直有这个疑问。

“和亲是两国的事,当时砥羌国得知皇上没有女儿,故意指定要公主嫁过去,才定了此盟约。

他们自然不知,民间早有隐晦传闻,皇上下江南之时,曾与一女子交好,生下女儿,后来,就找到你了。”百里玄回道。

“我要是不去呢?”

百里玄幽幽地叹了口气:“若不去就给了对方发动战争的借口,你也知道现在宁国国力衰弱,胜算不大,到时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沈子言想起那年在家门口,见到战乱后逃窜过来的流民,衣不蔽体,住无片瓦,到处乞食。

想到此处,不免心情沉重,沈子言就不再出声。

百里玄看出来了她的犹豫,正色道:“满朝文武百官,惦记百姓生死存活的也就只有你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经过这事,你应该也不用去和亲了。”

沈子言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无奈道:“和亲能换取的只是短暂的安宁,如果国力强盛,就不必用这个法子,我在国都这些日子,只感觉这里的繁华透着一股冷意,像你这样的富家公子,无法想像在某个地方,有的人为了争一口饭,而拼得头破血流。”

百里玄敛起笑意,低头专注着桌面上的水墨画,山清水秀,碧波荡漾,风光迤绻,袅袅炊烟升起。

他眼神发亮,笃定地说道:“公主,一张残缺画卷,也可以变得光彩夺目,你信吗?我信!”

沈子言抬头,正好对上他的脸,神色坚毅,内含一股不可催的力量,没了纨绔子弟放荡不羁,透着成熟稳重。

“我就这么出色,把公主殿下都迷住了?”百里玄见她怔住,转而一笑。

他的眼睛是多情目,微微一笑,就给人一种眉目含情的感觉,会让有心的人产生错觉。

他似乎也明白这一点,很少对女子微笑。

小心翼翼地收起画卷,卷成画轴,递给她:“我让谷纨画好了,这是我答应过要送给你的,我要的,你带来了吗?”

沈子言想着反正躲不过了,索性从衣袖中取出手帕,递给百里玄。

这是她第一次绣帕,那一针一线比舞刀弄棒难多了,虽然技艺一般,可架不住费眼睛。

现在还有点酸涩,自嘲道:“我在镖局长大,没学过针脚功夫,绣得是有点磕碜,反正也不影响手帕的用途。”

百里玄接过摊开,看了一眼,紧皱眉头,又忍不住浅笑。

他原来的手帕上绣的是一节树枝,枝上绿叶繁茂。

眼前这个手帕,绣得一言难尽,针线歪歪斜斜,像一截山药上面长了绿色的霉点。

“公主的手艺和我的画作有异曲同工之妙,相得益彰。”百里玄说道。

沈子言不知道他这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便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随口一问:“谷纨人呢?”

百里玄扫了她一眼,沉下脸:“他死了,你不用再问起了,我要睡个回笼觉,你也早点回去吧。”

言罢,拿走沈子言手上的茶杯,指了指门的方向。

沈子言心想,这人怎么说生气就生气,脾气阴晴不定,悻悻地走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