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般的长公主(黑眼圈的猪小说)免费阅读

温泉别院建在两山之间,依山傍水,常年恒温泉水,是皇家冬季御寒之所,每年的冬至前后,皇室总会在这里度过严冬。

只是今年和往年不太一样,太后身子越发不好,怕吵闹,要静养,皇上孝顺,为免人多嘈杂,便没带上后宫嫔妃一同前来。

别院内,罗帐垂下,经过长途奔波,皇上身体疲倦,早已睡下,常公公压低了灯芯,关上门,坐在外间,等着召唤。

清冷的月光下,别院显得寂静阴森,一阵异响之后,温泉浴池已被鲜血染红,上面漂浮着的尸体预示着今晚将会变天。

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凄厉的尖叫声穿透常公公的耳膜,他起身想训斥外面这帮不知好歹的人,是不是嫌活得太长了,胆敢惊扰皇上美梦。

轻轻推开门,一阵寒风吹了过来,他浑身一颤,看到外面黑压压的一群士兵高举着火把,排成两列,雍亲王沈景正提着剑从中间走过,大摇大摆地向这边走来。

面圣提剑,无诏入宫,这两条都是死罪,亲王不会不知道。

他能这样明目张胆地走进来,说明门口的守卫已形同虚设,或者已成为死尸。

还有这一群的士兵从何而来,他们一行简装出发,没带这么多人。

更让他惊恐的是亲王的后面居然跟着禁军,禁军可是皇上的贴身守卫,难道禁军连同亲王一起造反?

要是连别院的禁军也被亲王掌控了,那皇上的性命就危在旦夕了,想到这,常公公惊起一身冷汗。

他忙不迭地关上门,慌慌张张地冲向皇上的卧房,顾不上失礼,大声喊道:“皇上,快醒醒,亲王要谋反了。”

掀开罗帐,皇上不在床上,明明是他亲自伺候皇上更衣入眠后才走的,怎么人凭空消失了。

“紧张什么,怕也没有用,该来的始终都会来的。”皇上的声音从议事房传来,有些压抑。

刚踏进卧房的沈景正听得声音,一脚踹开挡在面前的常公公,进了议事房。

皇上合上手中的奏折,抬起头,端详着他,这是先帝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深深地叹了口气。

先帝是沈景正的父亲,也是当今皇上的哥哥,兵变夺权,登上皇位,在位不到三个月病入膏肓,传位给了弟弟,也就是当今皇上,至此坊间暗传诸多版本,比如前朝冤魂索命,比如今上图谋不轨。

“怎么皇叔看到我不高兴吗?唉声叹气的,你身体不好,不宜操劳,是时候让我替你分忧国事了。”沈景正没有行礼,把剑扔给亲侍,不等赐坐,就坐在了椅子上,根本没把皇上放在眼里。

他这么多年运筹帷幄,苦心筹谋,等的就是这一刻,这位无才无能的皇叔在这个本该属于他的位置上,坐得太久了。

皇上眉头一挑,冷笑道:“篡位夺权,你这个念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从我知道父亲“突发”疾病,禅位给你的时候吧。”沈景正盯着皇上的眼睛,意有所指地回道。

“休得胡言乱语,皇兄陈年痼疾发作,而非突发疾病,这个皇位是他亲拟圣旨,传位于我,当场众臣皆可作证,我对得起皇兄和天地良心。”皇上手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涌出满腔的愤怒。

“先帝已逝,皇叔怎么说都可以了,他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我不想再追究,只怪当时我刚出生,不能即位,如今我已长大成人,可以亲政了,还请皇叔成全。”沈景正面容阴沉。

“成全?”皇上嗤笑道。

“别院都是我的人,今夜我为刀俎,你为鱼肉,皇叔聪明应该知道怎么做,若你肯禅位,我可留皇叔一脉,若不肯,也就别怪我了,历来王位都是血淋淋的。”沈景正看着皇上,不知道他还有什么资本可以和自己谈条件。

“哪怕我死在这里,太子那边也可以立即即位。”

“没有人会得到消息,等我从这里过去皇宫时,他们来不及反应,一切已成定局。”沈景正笃定道。

“看来,皇宫那边也不比这边冷清,你这几年真是羽翼渐丰,只怪我没有及早折断你的翅膀,让你有了结党营私的机会。”皇上长叹一声,悔不当初。

“呈口舌之争有何益处,皇叔还是趁早把印玺拿出来盖了吧。”景正走到皇上身边,从怀里拿出预先写好的圣旨,放在他面前,眼神阴鹜看着他。

皇上哈哈一笑,攸地站起来,抓起圣旨,将它扔出老远,侧头对着这个曾经蹒跚学步奔向他怀里的孩子,猛地抬起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五个通红地指印烙在沈景正脸颊上。

沈景正感受到一阵火辣辣地疼,恼羞成怒,抽出剑,直奔着皇上的颈处而去,只见一道剑光闪过,他的剑被人重重打在地上。

刹时,屏风后面闯出训练有素的侍卫,形成人墙,将皇上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

“好,好得很,原来皇叔还准备了暗卫,只是这几个人能拦得住我吗?你已是池鱼笼鸟,是想自己走出去,还是想被人抬出去,我可没有什么耐心。”亲王一手摸着脸,一手捡起地上落灰的圣旨,对身边禁军说道:“蠢货,愣着干什么,给我上。”

禁军看了景正一眼,上前两步,对皇上拱手道:“臣等愿誓死效忠陛下。”

沈景正愕然,大惊失色,才明白这些禁军当中有一部分确实已归顺于他,另有一部分是假意归顺。

难怪皇上气定神闲地坐在位子上,必然是收到了风声,他还以为是因为皇上束手无策,只好听之任之。

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大声高喊道:小心,有弓箭手。

沈景正心里清楚他没有安排弓弩手,这定是皇上设在外面的埋伏,布置的弓弩手,为了对付外围的反军。

箭声唤醒夜晚的沉静,呼喊声此起彼伏,凌乱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住,接着是倒地的声音。

他双眼布满血丝,如坐针毡,原以为自己是执棋之人,原来竟是棋子,皇上是请君入瓮,要将他们一举歼灭。

谁胜谁负,已成定局,他脑子里有个念想一闪而过,难道是太后出卖了他吗?

此事计划周密,参与的臣子都是受朝堂排挤之人,被他收买人心,只等着事成后分一杯羹,万不会将他出卖,会有私心背叛他的,除了太后还会有谁。

一阵檀香味迎面而来,在空气中渐渐化开,嬷嬷扶着太后走了进来,她神情憔悴,脸上皱纹比往日更加明显。

沈景正瘫坐在地上,抬头看了太后一眼,自嘲道:“太后果然妙计,将计就计,是儿臣错信你了,自不量力,以为得到了太后的赏识。”

“哀家既然决定要帮你夺回皇位,就不会半途而废,你也不要自暴自弃,自轻自贱。”太后看着他一脸挫败无神的样子,责备道。

坐在上位的皇上听罢,神色一凛,看向太后的目光里,有几分震惊,转而又归为平静。

家丑不可外扬,他清退了侍卫,只留下一个蓝衣人,让他在门口候着。

仿佛多年的怨气积攒在心中,要在今晚一吐为快,皇上开口说道:“当朕看到密信时,怀疑写信之人挑拨离间,直到方才母后一席话,最毒莫过妇人心,竟然联合亲王谋朝篡位,请母后扪心自问,这些年,朕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何故置我于死地。”

“皇上待哀家事事顺意,我自是明白,但是这个皇位,是你皇兄宏拓苦心经营,来之不易,本该属于景正,你坐得名不正言不顺,哀家只是让它物归原主罢了。”

“难道皇兄就坐得端正吗?当年他如何登上皇位的,母后应该比我更清楚,身为一国主帅,兵临城下,弑君窃国,这是为人臣子所为吗?相较于此,皇兄禅位于朕,应该更体面吧。”

“但你在位多年,碌碌无为,民不聊生,太子毫无主见,资质平庸,哀家不忍见宏拓用命拼来的江山毁在你们父子手上,你如今退位让贤有何不可?”

太后摸着景正的头,接着说道:“景正与你们不一样,他身上流着宏拓的血,从小像他父亲一样聪慧过人,哀家相信他可以力挽破碎河山,振兴大宁国颓势,民安国富,江山永筑。”

皇上看着太后自信的表情,嘴角抽动,从小到大,无论他做什么,怎么做,在太后心中,远远比不上皇兄,如今,也比不上皇兄之子。

“只怕朕无法遂了你们的愿,将亲王送往诏狱,太后送回皇宫。”皇上向蓝衣人说道。

沈景正一听,寒毛倒竖,诏狱那种地方,活着比死了还要难受,他带着乞求的眼神看向太后,瑟瑟发抖。

“看谁敢动手。”太后呵斥道,“宏拓就这么一个孩子,虽有反心,但皇上现在完好无损,何必赶尽杀绝?”

“沈景正今晚是想效仿他父亲的所作所为,逼宫篡位,若不是天助我也,只怕朕现在已是一具死尸,他有这般狼子野心,非死不可。”皇上面目狰狞,咬牙切齿说道。

“当真如此,还是当年之事,皇上仍耿耿于怀,报复到景正身上?”太后走到皇上身边,轻声道,“当时宏拓将你骗往异地,把你的心上人进献给前朝皇上,也是逼不得已,若非如此,他又怎得前朝皇上垂青,铲除劲敌,独揽主帅大权,你如今身处皇位,更应该体会宏拓当年的良苦用心。”

胸口的伤疤被太后猝不及防地撕起,虽然过了多年,里面的伤痕仍未愈合,汨汨鲜血在流淌,皇上抬眼看向窗外,红了眼眶,意中人已成忆中人。

那时皇上只是一名闲散王爷,与尢清怜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因沈宏拓一己私利,让他们从此天各一方,再见面时,是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尤清怜是在沈宏拓带兵杀入皇宫当日难产而死。

皇上抱着她,哭了好几天,不肯让人下葬,沈宏拓怕弟弟和前朝妃子感情之事传开,惹人非议,便将知事之人全都斩杀殆尽,所以,他们这段感情也只有他和太后知道。

太后有意无意地提起这段陈年往事,果然如她意想得一样。

知子莫若母,这个儿子无一长处,唯一有的就是长情,如果沈子言因他而死,九泉之下,他有何颜面面对尤清怜,那可是他心尖上的女人。

沈子言,这个前朝公主,漏网遗孤,神似其母清怜,倾人之姿,是太后的最后一张牌。

“前几日我见子言衣裳单薄,送了她一件白色狐裘大氅,她很是喜欢,时时穿在身上,其实,这件大氅的领口狐毛处早已让嬷嬷用药水泡过,毒气会随着空气进入她的口鼻,一段时间后中毒者七窍流血而亡。”太后温然道,像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你想怎么样?”皇上不等太后说完,疾言厉色。

“只要你保证不伤害景正,让他永享荣华富贵,我便将解药给你。”太后从容淡定地说道,在谋定之前,她早就想好了退路。

“你用子言威协我?”皇上目光锐利,怒吼道,气氛剑拔弩张。

嬷嬷起身走到沈景正身边,沈景正以为她要扶她起来,便伸出了手,没想到嬷嬷直接拿起他身边的剑,在大家毫无防备之际,刺进沈景正的心脏,殷红的鲜血喷到她的脸上,地板上,到处都是。

突如其来的这一幕惊呆了众人,太后回过神来,惊慌失措,冲过去,摔了一跤,爬到沈景正身边,将他抱在怀中,泪流满面,嘴里不停地叫着“景正,景正。”

“望太后,皇上宽恕我的擅作主张,雍亲王谋反当诛,我没听太后的话,毒药洗大氅,所以,公主安然无恙,请皇上放心,也请皇上念在多年母子之情,不要责怪太后。”嬷嬷磕头谢罪,浑身发抖道。

一记响亮的耳光将嬷嬷打到嘴角吐出鲜血,太后恶狠狠地看着嬷嬷,她无法相信这是她认识的嬷嬷,那个性子温柔,言听计从的人,咆哮道:“是谁指使你杀亲王,你最后老实交代,不然,我让你今晚死在这里。”

嬷嬷连连摇头,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默默地低下头,唇角上扬,微微一笑,用着恶毒的眼神,盯着不远处已经身亡的雍亲王,一幅心满意足的表情,轻声说道:“奴婢从未受人唆使,一心为了太后,若太后不信,我愿以命表清白。”

飞一般奔向柱子,狠狠地撞上去,血从柱子上流下,滴落一地,没了生气。

皇上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冷哼一声,皇宫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涌流动,各有鬼胎,挥手示意门口的蓝衣人过来,说道:“传朕旨意,雍亲王沈景正谋逆而亡,男丁发配偏远倚城,女的入掖庭为奴。”顿了顿接着说,“将太后送回寝宫,没有我的旨意,不得出宫。”

蓝衣人领旨,醒得刚刚好的常公公推门进来,说道:“皇上,公主殿下在外面,手上抱着大氅,说是要见太后。”

众人看向门外,只见沈子言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进来,头发上,肩膀上落满了雪,站在那里,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