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汗瞬间浸透了顾守仁的背心。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王县丞忽悠了。

行贿是一回事，抗拒佥派可就是另一回事了……那可是重罪啊！

王县丞拿着画押的状纸来到不远处的另一间屋子。

屋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之前给顾守仁办登记的户房书吏张旭。

另一个，是位衣着华丽的虬胡大汉，满脸的横肉和身上精致的衣服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这两人正各自品茗着手里的一杯热茶。

见王县丞进来，张书吏急忙放下茶杯迎了过去：“王大人，怎么样，他画押了吗？”

王县丞没有说话，笑眯眯地抽出了怀里的状纸，并得意地在空中晃了晃。

“我就说王大人出手一定是马到成功嘛！”

张书吏献媚地接过状纸看了一眼，随后又递给了那个虬胡大汉。

那大汉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地说道：“王大人办事我一向放心，接下去的事还按我们之前商量的办。”

“好说，好说，现在就等那傻小子上钩了。”

这个被王有珏称呼为虎哥的虬胡大汉便是张家五兄弟的老大——张老虎。

张老虎上前勾起王有珏的肩膀笑道：“老规矩，事成之后自有王老哥的好处。”

这两年鄞县知县一直空缺，县里事务基本都由县丞王有珏把持，他和张老虎兄弟几个已经是多次勾结，一人在县里搞鬼，一人在乡里敛财占地，两人名下土地财产飞快增长。

“呵呵……呵呵呵……”王有珏和张老虎互相勾肩搭背，笑的甚是没有他这个身份该有的样子。

这时，一个衙役在门外通报道：“王大人，衙门外有两个年轻人，自称是顾守仁儿子，吵着要找他们爹。”

王有珏和张老虎相视一笑：“鱼儿来了！”

顾无疾和史开平赶到县衙门外被两个守门的衙役拦了下来。

顾无疾一听爹被抓了早就慌了神，这会儿只是一味地嚷嚷着要见爹。

史开平比顾无疾镇定的多，摸出了一叠铜钱塞给衙役，请衙役进去通报。

不久，前去通报的衙役便回来将两人带进了大堂。

王有珏高高地坐在堂上，一副威严模样。

堂里两边站了几个持棍的衙役，个个都是瞪着个眼睛，盯着站在堂下的顾无疾两人。

堂内一片寂静。

顾无疾没见过这种阵势，一进来就变的缩手缩脚，不敢再嚷嚷。

倒是史开平虽然也是第一次见这阵势，却没有一点退缩之感。

他见两边的衙役都瞪着自己，竟也故意睁大眼睛一个个回瞪过去……

“堂下何人？”

王有珏的声音打破了堂里的寂静。

顾无疾一个激灵，战战兢兢地答道：“回……回老爷，小……小的是顾守仁之子，前……前来寻找父亲。”

“你父亲顾守仁，行贿官府吏员，抗拒佥派，现已被当场收押。”

史开平见顾无疾甚是紧张，赶忙替其答道：“大人，这里面一定哪里有误会，我们今天正是来办到役手续，并无抗拒佥派之意。”

“你又是谁？”

“我是顾守仁养子，今日跟随父亲一同……”

“无关人员不得擅自说话！”

王有珏厉声打断史开平的话，“我问的是顾守仁的儿子，你再说话就把你逐出堂去！”

史开平胸中燃起一股怒火，狠狠盯了一眼王有珏，却看周围的衙役都是蠢蠢欲动，只得强忍下来，愤愤的把头偏向一边。

王有珏清清喉咙正色道：“顾守仁之子顾无疾，你听好了，你父亲在户房当众行贿官府吏员，幸而本府吏员摆袖却金，你父未能得逞，而且贿银数额也不甚大，行贿一罪本官可从轻处理。”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顾无疾真以为这王大人要给他父亲开恩，赶忙跪下称谢。

王有珏见顾无疾这个反应，心里甚喜，又装作为难道：“不过……你父亲行贿未遂，推搡官差，抗拒佥派是在场众人亲眼目睹，他自己也画押招认了……这就不太好办了。”

史开平皱着眉听着，心里一阵疑惑：“养父虽不是多精明的人，但是也不至于光天化日之下当众塞钱行贿还被抓个正着，再说以他那性格是不可能有这个胆量去抗拒佥派的。”

顾无疾的大脑一片空白，近乎哭着道：“请大人……请大人想想办法，放过家父吧……”

“顾守仁这个罪行，一时半会儿是没法放回的。”

王有珏捋着胡须眯起眼假装思索道：“这次你顾家佥派解额六十八石，路途又远，怕是难以完成……本官可想法请人代役，你可愿意？”

王有珏等了一会儿，却见顾无疾没有回应，又接着补充道：“只要尽早如数完成解额，顾守仁便可早日放归，不过个中花费还需你等承担。”

顾无疾一心只想父亲早日放归，连忙答道：“小的全听大人安排。”

王有珏见顾无疾答应，便招来一个吏员，让其清算顾家所要缴纳的费用。

两人在堂上装模作样仔细地算着账，实际早已在先前商量好了。

两人演完戏就让一衙役将算好账的纸交给了在堂下焦急等待的顾无疾。

顾无疾接过账纸看了一遍，贿赂罚银倒还好，而代役银等杂项费用让他倒吸一口凉气，末尾合计金额写着要缴纳四十八两八钱之多。

要知道明朝一个七品县令的年俸也才四十多两，普通小民一年有个十几二十两的收入已是不错，除去开支用度，一年省不下几两银子。

顾家平时都由父亲顾守仁操持，顾无疾从来不用操心家事，对自家到底有多少银子也没什么概念。

但是他也知道这四十多两银子对他们家来说绝对是笔巨款，他不清楚自己家是否能拿的出这笔银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王有珏见他犹豫的样子，淡淡地说道：“你可回去筹措银钱了，尽快前来缴清，不然延误了解粮期限可不好。”

史开平知道家里多半是拿不出这笔现银，他向王有珏抱拳道：“请王大人再通融通融，这个数额实在太大，我们没法凑的齐。”

“你当这里是集市?可以随便讨价还价吗？”王有珏厉声道，“凑不齐就去借，借不到就卖房卖地，三日后前来缴清，不然可就不是交钱了事这么简单了。”

见史开平还要再说，王有珏对着堂下厉声说道：“下堂！”

说罢便一甩袖子转入了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