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依我看，那关外的鞑子，今年必会再度入关劫掠一番。”

“哦？迪一兄也有这个预感吗？”

“如今能当一战的，只剩孙传庭的秦军，但是孙总督要对阵闯贼，怕是没法分兵出来迎战建奴。”

“迪一兄所言极是，农忙已过，关内又有了一点积蓄，陛下身边已无兵可用，建奴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是啊，一旦建奴破关……”

周围旁听的那些人本以为这两个书生会发表什么高见，结果竟是如此悲观之说。

他们中的多数人并不认为那关外的鞑子有这么大的能耐。

几个心直口快之人纷纷出口驳斥：

“当年土木堡之变，皇帝都失陷于敌，最后还不是安然守了下来？”

“是啊，鞑子都入关那么多次了，最后不都是乖乖退走？”

“就是，鞑子集全族之力才十万之兵，掀不起什么大浪的。”

“是啊，是啊，真是狂生狂语，一派胡言！”

见自己的见解受到众人的驳斥，那两人也不再言语，只是低头喝着闷茶。

围观众人见两书生并不打算同自己辩论，都是无趣地闭了嘴。

就在茶肆内渐渐安静下来时，一个不同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我觉得，这两位说得没错。”

“前两天我也梦见建奴入关了，领兵的好像叫……阿什么的。”

在场众人听到这话后都是一愣，随后爆发出一阵哄笑。

刚刚说话的正是在一旁围观的顾无疾。

他见众人不信，继续说道：“我还梦见鞑子杀到咱宁波了呢，杀的那可叫人头滚滚啊！”

从小时候能记事起，他就一直做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梦。

他经常同史开平还有其他伙伴们讨论各自的梦境，发现虽然大家的梦都很荒诞，但是自己的梦似乎更加的特别一点，有时候甚至还挺准的。

不过在场众人都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顾无疾。

“梦见？我还梦见过王母娘娘请我吃蟠桃呢，哈哈哈……”

“这小子是傻子吧，我们在这儿谈国事，他给我们讲梦话。”

“哈哈哈，那你跟我们说说，你还梦到了什么？清军既然已经杀到了宁波，那北京的崇祯皇帝去哪儿了？”

见这么多人看着自己，嘲笑自己，顾无疾干脆豁了出去，大声说道：

“我梦到崇祯皇帝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

顾无疾话音刚落，在场众人都是脸色大变。

坐在旁边喝茶的那两个书生听到这话后差点被茶水呛到。其中一人赶紧拉了拉顾无疾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那说书先生也是紧张地叫道：“小兄弟，话可不能乱说啊！”

旁边也有几人附和道：“是啊，快把这傻小子轰出去，他这是要害大家一起倒霉啊！”

顾无疾这才惊觉自己刚才失言了。说啥不行，竟然说当今皇帝要吊死了。这要是被有心人听到，告到官府就完了。

见大家都是厌恶地看着自己，他只好灰溜溜地向人群外钻去。

在他离开时，撞见一个店小二从街上气喘吁吁地跑进了茶肆，手里还举着一份手抄塘报。

顾无疾没有心情再做逗留，只是埋头赶路，也没听到茶肆内后续发生的事情。

在顾无疾离开后不久，那说书先生略带颤抖的嗓音再次在茶肆内响起：

“蓟镇急报！”

“大股建奴由敌酋阿巴泰率领。”

“从黄崖口破边了！”

……

王梓昊这会儿有点激动，因为这是顾无疾第一次在公众场合说出自己的梦境。

虽然结果仍是一片嘲笑，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也没有改变一丁点的历史进程。

但是，起码这证明，他作为一个灵魂，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能够对一些东西施加影响。

“若是能完全掌控这个身体就好了。”

王梓昊不住地想，“这天下就要变了，这次顾家解粮的事，也是疑点重重。”

他深深地感到一些危机正在逼近，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自己寄生的这个人可能就要倒霉了，而自己也会跟着受苦。

……

顾无疾离开茶肆后并没有直接回灵桥门外的集市。

他特意赶去了县衙附近，想看看自己父亲是不是还在那。

可到了县衙的门口后，他却没有发现父亲的踪影，户房也已关门。

想到父亲可能会去史开平摆摊处找自己，他又转头急急地向灵桥门赶去。

这会儿他不敢再有所耽误，只怕父亲找到自己后免不得要挨一顿臭骂。

顾无疾转过一个街角，来到灵桥门前，远远地看到史开平正挑着鸡，跟在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身后赶路。

史开平也看到了顾无疾，兴奋的向他喊道：“阿疾哥，我在这儿，咱的鸡和鸡蛋都让陆家老爷买下了！”

原来史开平在那摆摊许久，因为不善叫卖，半天都没人买他的鸡。

旁边几个摆摊的已经卖得差不多准备收摊了，他却垂头丧气的坐在摊边发呆。

直到那陆家管家从城里出来，把他的五只肥鸡和一筐鸡蛋全买了下来，还大方地丢给史开平三钱银子，让他挑着鸡跟着送去府上。

附近几个正在收摊的小贩都是一脸羡慕的看着他。他们忙活一上午，叫的嗓子都有点疼了，最后还没这傻小子卖的价钱好。

顾无疾听了史开平的介绍，急忙帮史开平拎过几只鸡，随后一起跟着那管家回府。

不久，三人便来到了陆府门前。

看着眼前这气派的三开朱漆大门，史开平喘口气道：“呐啵！我以为咱顾家三进大宅已经是很气派了，没想到这城里的宅子比咱的还要气派百倍！”

顾无疾盯着头顶的烫金匾额，上面的“陆府”两字苍劲有力，显示着主人家雄厚的财力。

那管家看着这俩乡下小子的样子摇头笑笑，示意他们继续跟着他从旁边的偏门进去。

进到陆府里面，两人在管家带领下转了好几个弯才来到后厨。

这会儿后厨已经人来人往忙碌非凡，几个大娘正在院子里杀鱼洗菜，厨房里热气腾腾，不时传来唰唰唰的炒菜声。

这时已近中午，后厨院子里飘着的一阵阵饭菜香味，这让顾无疾和史开平两人都是口水直咽。

那管家让他们把鸡和鸡蛋交给了后厨师傅，随后又从厨房拿来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塞给两人。

这两个肉包子可正中饥肠辘辘的哥俩下怀，两人连忙在自己衣服上擦擦双手，一边道谢一边接过包子。

顾无疾捧着包子笑着向那管家打听道：“大叔您真是太客气了，不知您高姓大名？府上是哪位老爷？”

“小兄弟叫我陈叔便是，这府上是陆宇火鼎老爷当家，老爷向来豪爽好客，我们这些下人自然也常受老爷叮嘱。”

陈管家笑着继续说道：“陆老爷经常宴请五湖四海的朋友，府里需求甚大，小兄弟若是还有上好的食材，尽管送到府上来。”

顾无疾两人感觉自己遇到了贵人，欣喜地向那管家弯腰道谢。

陈管家招呼过来一个小厮，让他领着两人出府。

两人捧着肉包子跟在那小厮身后，咕咕直叫的肚子让他们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一边走着一边大口地啃起了包子。

顾家的条件在村里也算不错了，但是这肉包子也只是偶尔过年过节的日子才能吃到。

顾无疾咬了一大口包子，那略有点烫的鲜甜肉汁便从包子里溢了出来。

他赶忙用另一只手去接……滚烫的肉汁滴在手上，手上的皮肤都被烫红了一片。

他也顾不上这些，两三口就把剩下的包子吞下肚去。

然后细细地舔着滴在手上的肉汁……

转过头来，看到史开平也正嚼着塞满嘴的包子，鼓着腮帮子说不出话来。

两人看到对方那饿死鬼的模样后都是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