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无疾带着银子赶到县衙门口。

这会儿午时已过，守门衙役声称县丞王有珏外出办事去了，让他直接找户房去交钱。

衙役领着顾无疾来到户房，一个书吏笑着接待了他。

那书吏又声称王县丞已经将顾守仁之事交代过他，让顾无疾直接办理手续交钱赎人。

顾无疾心里略感这个程序有点不妥，不过想想这是堂堂朝廷的县衙，应当不会有差，便如数缴纳了四十八两八钱的银子。

缴完银子后，那书吏让他在户房大厅里稍等一会儿，自己走出户房后不知去了哪里。

顾无疾以为那书吏是领顾守仁去了，可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

等了快半个时辰，实在等不住了，他才提高声音对着户房里面喊了几声。

那个书吏才又骂骂咧咧地出现。

“喊什么喊，这里是衙门重地，你这样嚷嚷是想挨棍子吗？”

“大，大人，我爹怎么还不出来？”

那书吏装糊涂道：“你爹？你爹不是已经放了吗，都走了好一会儿喽，你怎的还在这里？”

顾无疾心里暗骂了一句，嘟哝道：“是您吩咐我在这儿等的……”

“我什么时候让你等在这了？这是户房重地，是你小子能待的地方？”

“那，那大人可知我爹去了哪里？”

“我怎会知道他去了哪里？赶紧滚吧，再不滚就把你也抓起来！”

顾无疾被两个衙役架出了县衙大门。

看着街上的行人，他一时有点恍惚：“父亲真的放出来了吗？”

他来到和史开平约定的地点，却也不见史开平的踪影。

想着父亲可能自己回家去了，便急匆匆往家里赶去。

……

县衙某个房间里。

书吏张旭将一袋银钱递给王有珏。

“嘿嘿，王大人，这是顾家交的四十八两八钱，您点点。”

王有珏捏着胡须推辞道：“这里大半都是你们张家的钱，你拿去还给张老大吧。”

“这怎么行，这顾家的解粮额还得雇人完成，再说衙门里的兄弟们也都要给点赏钱不是？”

“至于剩下的，王大人您不是正想再纳一房小妾嘛……”

……

史开平远远地跟踪张阿五一行人出了城。

他现在格外的小心，肩上的伤让他的左手完全使不上力气，若是被对方发现怕是不好脱身。

天色渐暗，张阿五等人走到城外一处僻静的池塘边停了下来。

史开平不敢靠得太近，找了一处长满杂草的土堆，趴在后面暗暗观察。

只见张阿五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在确认四下没人后，便指示那两个抬箱子的手下放下了箱子。

两人打开箱子，将一个人从箱子里抬了出来，然后一前一后晃荡了几下，将那人丢进了旁边的池塘里。

史开平这会儿心里其实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只不过他实在不敢相信这张阿五会如此的狠辣。

他心急如焚地想要冲过去看个究竟，如果那人确实是自己的养父，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他这会儿冲过去或许还有救。

可是看看张阿五等人还站在那里，他只好强忍下内心的冲动。

幸好没过多久就有几个行人朝池塘方向走来。

张阿五等人匆匆收拾了下现场，便快步离去。

不久，一个眼尖的行人发现了池塘里的异样，招呼同伴过去查看。

史开平确认张阿五等人走远后便也飞奔了过去……

“不好啦！有人落水啦！”

第一个发现的行人在确认水里漂着的是个人后便惊叫起来。

史开平跑到池塘边，看到了顾守仁怪异而又惨白的脸。

他顾不得肩上的伤，一跃而下……

深秋的池水已经有些刺骨，而他摸到顾守仁的身体却冷得更甚。

在岸上几个行人的帮助下，史开平单手将顾守仁的尸体拖上了岸。

越来越多的路人听到动静聚过来围观，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眼前的惨事。

有几个想象力颇为丰富的家伙甚至已经把故事的前因后果都推测出来，并向新到的围观群众讲述着此人溺水的经过，就好像他们亲眼所见一样。

史开平越听越是烦躁，向那些人怒吼道：“这不是溺水！这是谋杀！”

然而除了少数几人听了之后若有所思之外，其他人仍是和旁人热烈探讨着溺水的经过。

顾守仁死了，除了他的家人，没人能为之悲伤。

对绝大多数围观者来说，只是给他们枯燥无味的生活添了一点谈资而已。

……

顾无疾回到家也没有见到父亲。

在向母亲等人说明情况后，便一起在家里等着顾守仁回来。

几人一直等到夜深。

院门嘎吱推开，浑身湿透的史开平出现在门前。

一手抱着臂，瑟瑟发抖，神色黯然。

当夜，顾家的老宅里，凄惨的哭声响彻整夜……

……

顾守仁的尸体被捞上来后不久，一群衙役便以调查为名将尸首带走了。

此后几日，顾无疾和史开平两人多次到县衙讨要说法，不过每次都被一群守门衙役打将出来。

后来两人又跑到了知府衙门，想直接向宁波知府告状。

现任宁波知府名叫陆自岳，南直隶人士。曾任广东归善县知县，任内颇有善政，在民间口碑颇佳。

不过不巧的是，这些天陆知府都不在宁波城里。

两人在知府衙门外面闹了半天，才见到了宁波同知朱之葵。

同知大人也无心在这种小事上跟两个小民浪费时间，答应替两人要回顾守仁尸首后就转身消失在衙门内。

……

三日后，顾守仁的遗体刚刚下葬，张阿五便拍响了顾家的大门。

不待主人来开门，“砰”的一声，张阿五踢开了虚掩的大门，大摇大摆地进入顾家院里，身后跟了一群神情嚣张的地痞恶棍。

见顾家几人都在，张阿五一改平时的职业笑脸，板着脸吼道：“还钱，快还钱！”

史开平之前已将自己所见告诉了顾无疾等人，这会儿见到这张阿五，顾无疾气得脸红耳赤，浑身发抖。

“你，你这张矮子，设计欺我，谋财害命，我和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