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出城后，惜瑾瑶大大地松了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

那女人却突然唤道：“夫君？”

惜瑾瑶被她的声音吓得腰软，登时就松开了挽着她的手，弹开老远：“姑娘，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互帮互助，此后便分道扬镳吧。”

女人将通关文牒拿在手中抛上抛下，沉思半晌后，突然开始脱衣服。

惜瑾瑶慌得不行，连连后退：“你你你你干什么别动手动脚啊！我可是良家少男！”

女人宽衣解带的动作一顿，随后又继续脱：“良家少男便可随意在大街上叫人娘子了？喂，你睁开眼，看看我啊。”

惜瑾瑶紧闭双眼，因此听觉异常敏感。

对方这次的声音有一种似在换声的沙哑，惜瑾瑶颇感疑惑，颤巍巍睁开一只眼。

面前哪还有什么高头大马的女人，只有一个拎着那粉色衣衫，身穿墨蓝色劲装的男子。

虽然那浓妆艳抹的脸还是让惜瑾瑶频频出戏，但她已经可以确定，这人的确是个男人。

“你，你是男子啊。”她拍拍胸脯，后怕地松了口气。

男人将粉裙往草丛里一扔，捧了地上一把雪便开始净面。

惜瑾瑶瞧着都冷得面上一抽：“这大冷天的，你这样很容易着凉的。”

“公子这般关心我，很容易让人误会的。”男人从指缝里看她，目光轻佻。

惜瑾瑶：“……？”

她果断抱拳作揖：“不管怎么说，今日多谢公子搭救之恩，咱们山水不相逢，后会无期！”

说完她拔腿就想跑，却被人揪住了领子。

男人洗干净了脸，面上残留着积雪融化后的水痕，顺着衣襟流进脖子里，有一种莫名的……高岭之花的禁欲感。

“我叫宋武。”

“啊？”惜瑾瑶挣扎无果，不由思忖。

他为何要告诉她他的名字？

宋武放开她的领子，解释道：“我吧，欠了别人一屁股债，为了躲债才扮作女子出城的。”

惜瑾瑶死亡微笑：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她问：“所以公子你，想说什么？”

宋武见她上道，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来：“这样吧，我跟着你，反正我也没地方可去。”

惜瑾瑶：“……”

可是她也没地儿去啊。

“你都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你就要跟着我，那万一我是人贩子呢？”

“你是人贩子？”宋武险些笑得直不起腰，伸出双手到她面前，如小动物般乖顺，“那你卖我吧。”

“？？？”

此人多半有病？

哪有人上赶着被卖的啊。

惜瑾瑶苦口婆心：“少侠，那什么，江湖上不是有句话叫‘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吗？咱们还是就此别过……”

宋武打断她：“你不让我跟着你，也行，那你跟着我吧。”

惜瑾瑶：“……”

这有什么区别吗？？？

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你方才还说你没地儿可去，要跟着我呢？怎么，这会儿你又有地方可去了？”

“只是恰巧想到了。”宋武倚在树旁，双手抱臂，“我虽欠了别人一大笔银子，但我有一颗积极向上的心，我决定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百姓服务之中。”

惜瑾瑶险些被他绕昏了，伸手打断：“你就直说吧，你想干什么？”

“参军。”宋武笑得像个人贩子，“一起？”

惜瑾瑶抿唇，有些犹疑。

她原本是想做文官的，可方才出城时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做文官是需要户籍证明的。

可她去哪里弄个户籍证明来参加科考？

倘若参军，这户籍问题便能得到很好的解决。

战火中，有很多流离失所的百姓，他们没了家园，自然也没了户籍证明，但是可以参军。军中会为这些人重新编制户籍。

若站在此处的是真正的明绮香，想必她一定二话不说拍板定下，可如今的“明绮香”……

惜瑾瑶其实并不怕吃苦，一想到那些死不瞑目的百姓，她便觉得自己的苦算不得苦。

若她下十八层地狱能换他们重回人间，她绝不犹豫。

身为惜云国的嫡公主，惜瑾瑶并不是被娇生惯养到大的。

因为母后老来得子，仅有她一个子嗣，父皇便将她当做储君来培养。

七岁以前习文，七岁以后从武，两不耽误。

只是大抵惜瑾瑶总爱抱怨习武太苦，母后舍不得她年纪轻轻就舞刀弄枪，便向父皇请旨，免了她修习那些复杂的把式，最终她只学会一套简单的防身之术。

“这太阳都快落山了，小公子，你再不考虑清楚，咱们就只有睡荒郊野外了。”

被宋武的声音拉回思绪，惜瑾瑶抿了抿唇，终是应下：“那行，不过我不会武……”

宋武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只微顿一瞬，宋武便又恢复了笑意：“又不是让你去当将军，谁天生就会武啊。”

听他这样说，惜瑾瑶安心许多，将前世的事情暂时放置一旁：“那我们现下去何处？”

“笨，当然是找地方住啊。”宋武忽然伸出手，想敲她的额头，却又堪堪止在半空。

惜瑾瑶下意识闪躲了一下，有些迷惘地眨了眨眼。

宋武冲她笑了笑，不以为意地收回手：“不好意思啊，家有一顽妹，惹恼了我的时候我就这样敲打她。”

“噢……”惜瑾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对啊，她现在不是穿着男装呢吗？这人难不成看出来她是个女儿身？

嘶，也不对啊，若瞧出来她是女子，怎么着也不会让她去参军的吧？

于是，在惜瑾瑶一路提心吊胆胡思乱想和宋武悠哉悠哉闲庭散步般的步伐之下，两人步入了城郊一处偏远村落。

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娘为他们敞开了门。

二人谢过之后，进入了屋内。

一间饭堂，一间卧室，一间厨房，以及一个小茅房，和三三两两被圈养在厨房外的母鸡，合起来便是一个家。

惜瑾瑶瞧着，心中总有些不是滋味。

何不食肉糜，何不食肉糜啊。

往日总立于高楼之上，不懂人间疾苦的小公主，终于在此刻明白了一粥一饭的来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