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这样想着，便听得一阵珠帘攒动声，随后走进一男一女，约摸四旬左右。想来便是这“明绮香”的生身父母。

只是……令惜瑾瑶颇为诧异的，是这二人衣着打扮朴素至极，与海边渔民无异，全然不似一品官员该有的模样。

惜瑾瑶惴惴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锦被……这完全没办法同眼前这两人联系起来。

明太师留着有些滑稽的八字胡，见女儿已转醒，原本严肃的表情立马变得委屈，拽着惜瑾瑶的手，嚎得像个丢了玩具的孩童。

惜瑾瑶明白了：这家人交流靠嚎，一个比一个戏多。

明太师：“女儿啊，爹爹我每日上香为你祈福，总算把你给救活了……”

明夫人在一旁揪了丈夫一把：“边儿去，说的什么话，咱们香香好着呢！”

明夫人清瘦的身形，看得惜瑾瑶生怕她下一刻便被风刮跑。然而明夫人臀部一扭，竟生生将明太师顶开了，自己倒是坐到了惜瑾瑶床边，拉着她的手，泫然欲泣。

惜瑾瑶试探着喊了一句：“母亲？”

明夫人一听，原本在眼眶里打着转儿的泪花直接砸在她手背上：“我的女儿啊！我可怜的香香，你到底怎么了？你往日可都是一口一个‘娘亲’地叫我的！”

明太师从地上爬起来，指着自己的小鼻子：“香香，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惜瑾瑶：“……父亲？”

“哎呀啊！我苦命的香香！”明太师险些倒地不起，又瞅见一旁欲言又止的竹沥，立时起身整理衣襟恢复威严，厉声道：“竹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让你照顾好二小姐，你就是这么照顾人的？！”

竹沥扑通跪地，将哭不哭：“老爷，奴也不知道哇，小姐一醒过来，就问我是谁，还问这是哪儿……”

明夫人一听这话，眼珠子就跟断了线的串珠，无穷无尽：“我的香香，我的香香啊！”

惜瑾瑶：“……”

这重活一世，画风似乎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惜瑾瑶哄小孩似的轻拍明夫人的脊背：“娘……亲，您先别着急哭，我虽然没了往日记忆，可日子还长，指不定哪一日我就回想起来了呢？”

明夫人揩了揩眼泪，浑身散发出母爱的光辉，抚摸着惜瑾瑶的头发：“我的孩子，你受苦了。”

语毕，她带着那份慈爱，扭过头去看自家夫君，又缓缓起身，举止轻柔地替对方理了理鬓发，抹平了衣襟的褶皱。

明太师双腿已开始打颤，险些萎到桌子底下去：“夫、夫人，咱们有话好好说……别当着孩子的面儿……”

明夫人艳丽一笑，眼角眉梢都带着风情，却将手指节掰得嘎嘣响，抄过一旁花瓶里插着的柳条便开始抽人：“我让你喝酒！我让你喝酒误事！我让你瞎给香香定亲事！我让你跟那萧老头攀比！我让你浪！我让你狂！老娘今天不把你打得哇哇叫，我就不姓秦！”

明太师果断放弃挣扎，哇哇哇地叫起来：“夫人你看我都哇哇叫了，你就手下留情，给我留几分薄面罢！”

“你还想要薄面？我连底子都不给你留！”

“咳……母、娘亲……”惜瑾瑶回过神来，适时开口。

明夫人二话不说扔掉柳条，摆出大家闺秀的仪态，朝惜瑾瑶无辜地眨了眨眼：“瞧我，香香大病初愈，怎么能让孩子瞧见这些呢，香香你好生修养，不想嫁，那咱就不嫁！”

惜瑾瑶：“！！！”

那一瞬间，惜瑾瑶仿佛又看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母性光辉。

惜瑾瑶果断抛弃老父亲：“娘亲，你在看不见的地方继续吧。”

“哎！”明夫人拎着明太师的领子便出了门去。

隔着老远，惜瑾瑶还能听见来自老父亲的惨叫声。

她不由得咂舌：“真惨。怪不得花瓶里养的是柳条，原来还有此等用处，妙哉，妙哉。诶，竹沥，既然我娘都说不想嫁便不嫁，那我是不是就不用逃婚了？”

竹沥客观分析道：“依我看，不太可能。夫人虽然这么说了，但老爷晚上稍微哄一哄，她头脑一热就又能卖女儿……啊不是，又和老爷站在同一战线了。”

“真的假的？”惜瑾瑶捏紧了被角，扯出一个苦笑。

原来亲爹才是真爱，女儿只是个意外。

“二姐！”

此刻，院子外又传来一道稚嫩的童声，紧接着一个肉团子便扑进了惜瑾瑶怀里，撞得她五脏六腑险些破体而出。

这应该就是那谁……她那个庶妹，明绮欢了。

只是这个体型……？

竹沥收到自家主子的眼神，连忙把明绮欢拉开：“三小姐，二小姐刚醒，身子还未好全呢。待小姐身子好了，你再来抱她也不迟。”

完全就是哄孩子的口吻，惜瑾瑶学到了。

明绮欢果真乖乖下来，惜瑾瑶这才看清她的模样。

约摸金钗之年，扎着俩小辫儿，一张包子脸肉鼓鼓的，瞧着就像个镇宅之宝，起码得是吉祥物那种级别的。

吉祥物眨巴眨巴眼，看了看惜瑾瑶，又看了看竹沥，一针见血道：“抱不动我就直说嘛，我又不会怪二姐姐，竹沥姐姐何必找借口骗小孩。”

竹沥：“……”

惜瑾瑶：我收回方才说的吉祥物的话。

“绮欢，你怎么也来了？今日不用温书吗？”惜瑾瑶说着，没忍住伸手在对方毛茸茸的头上撸了一把。

这发量，这手感！

在惜瑾瑶的记忆里，她六岁便开始念书学字，明绮欢已有十二，理应也是在上学的。

明绮欢拉着惜瑾瑶的手，语气有些委屈：“这不是听紫苏姐姐说，二姐姐你醒了吗？夫子便允了我半日假。念书忒无聊了，我想要二姐姐陪我玩。”

她年纪虽轻，可讲话倒是直白，但也不叫人讨厌。

“你想玩什么？”惜瑾瑶笑看着问。

听到惜瑾瑶有意陪她玩，明绮欢一下子来劲了，神采都多了几分飞扬：“踢小毽！我把小毽都带来了！”

言罢，她果真从裙子底下掏出一只五颜六色的鸡毛毽子。

惜瑾瑶：“……？”

竹沥慌忙道：“小姐，你才刚醒，如今外头春寒料峭，还是不要出去吹风了。”

惜瑾瑶骑虎难下，只好摆摆手：“无妨，出出汗没准儿好得更快，替我更衣吧。”

竹沥只得找了件轻便的衣裳给惜瑾瑶换上，又命粗使丫鬟在院内四周摆上屏风，这才敢让惜瑾瑶出房门。

庭院内的积雪日日有人打扫，到也还算干净，不必怕滑倒误伤。

但竹沥还是命人铺上毯子，防止寒气入体，伤了两位姑娘。

于是姐妹二人便在这一方小院里你来我往地踢起小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