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又是一溜烟儿奔到了五日后。

昨儿夜里又落了一场小雪，给院里的矮檐铺了一层盐白。

幸而雪过天晴，积雪已有消散之迹。

今日恰巧是上元节，晚间会有灯会，因此街上热闹得紧。

明绮欢早早地穿好了新衣裳来寻惜瑾瑶出门去。

惜瑾瑶在挑衣裙时有了个新的主意。

想到事情成功的可能性，她连衣裳都顾不上挑了，双手撑在膝盖上，平视着明绮欢，问道：“欢欢，如果姐姐给你买你想要的东西，那你能不能答应姐姐一件事？”

“那得看二姐姐想让我做的是什么事了。”明绮欢坐在矮凳上，晃着小短腿，手里抓着一把糖果，嚼得不亦乐乎。

看来这小家伙的确不好糊弄。

“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瞧爹爹辛苦了一年，想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为了凸显这个“大大的”惊喜，惜瑾瑶张开双手画了个大大的圆。

明绮欢眼神一亮：“好呀好呀，我也要送爹爹礼物！”

惜瑾瑶唇角的笑意压也压不住，伸出拳头晃了晃：“那咱们都要保密哦，不可以在爹爹面前露出马脚。”

“好！”明绮欢伸出胖嘟嘟的小手，与她两拳轻轻一撞。

计划通。

挑好了出行的衣裳，惜瑾瑶让明绮欢回去小憩一会儿，毕竟距出门还有几个时辰。

明绮欢一想到今夜的惊喜，也没多想，欢天喜地地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小姐，你今日也笑得很不怀好意啊。”竹沥看着明绮欢小成一个点的背影，回过头来直戳了当地说道。

“这可是我千载难逢出门的机会，怎么能不牢牢把握？”

惜瑾瑶一边在屋子里搜寻着自己能用上的东西，装进包袱里，一边吩咐竹沥：“你也别闲着，赶紧去替我准备一套男装。不要太华贵，就寻常百姓穿的那种即可。”

见惜瑾瑶手脚麻利的在收拾细软，竹沥才有种自家小姐真的要离开的感觉。

她有些难过：“小姐，你若是走了，我跟紫苏就没有可以伺候的人了……还有院子里那些粗使下人，没了主子可怎么办呀。”

不是，什么叫“没了主子”？

惜瑾瑶直起身来，宽慰道：“安心，你家小姐又不是不回来了。”

只是可能回来得有些晚而已。

竹沥的泪花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小姐，你打算去哪里啊？你在京中待惯了，若去别的地方一定不会适应的……不然小姐，你把我带上吧？！”

“竹沥乖，我自己能不能成功还不一定呢……”惜瑾瑶行至竹沥身旁，伸出手抱了抱她，“况且我要做的事，不太方便让别人知道。为了不给你添麻烦，你就别再问了。好不好？”

“嗯……”竹沥想把眼泪憋回去，却越流越凶，打湿了惜瑾瑶的半边肩膀。

见竹沥情绪稳定了，惜瑾瑶才松开她，继续收拾细软，又忽然想到什么，问道：“竹沥，若要出城，是否需要通关文牒？”

竹沥点头，朝她投来颇为同情的一眼：“是啊……”

惜瑾瑶见着竹沥的表情，心中顿感不妙，咽了咽口水：“那我的呢？”

“被老爷收起来了啊。”竹沥挠头，“即便在您自己手里，您若要换男装，也是不能用的。”

要死了。

静待时机这么多日，她竟把这般重要的事抛之脑后。

怪只怪前世她只随着父王母后出过一次城门，对通关文牒着实是只有耳闻，却不甚了解。

“那小姐您还走吗？”竹沥眼巴巴地盯着她。

惜瑾瑶回过神，将手上包袱未系完的结系好，随后郑重其事地放到竹沥手中：“当然，不试试怎么知道，这可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

太阳还未落山时，明绮欢便又跑来寻惜瑾瑶了。

看来小丫头是片刻也坐不住。

姐妹二人告知过父母亲后，便带着丫鬟出门了。

惜瑾瑶这回带的是紫苏，将竹沥留在了家里。

二人视线相交时，惜瑾瑶轻轻点了点头。

长街之上，檐角之下，各色灯笼高悬，穗子迎风而动，却因时辰未到，尚未点燃。

惜瑾瑶年年都能欣赏上元灯节的景色，不过只能被拘着坐在悬天门，接受万民的朝拜。

即便能步入街市，也是三步一暗卫跟在她后头，半点儿不自在。

像这样挤在人流中肆意奔跑，还是头一遭。

明绮欢显然是轻车熟路，拉着惜瑾瑶四处奔走，瞧瞧这个小玩意儿，尝尝那个新鲜吃食。

一瞬间，惜瑾瑶似乎又看到那个爱穿白衣的风逐安，广袖飘飘，拉着她从街的这头跑到那头。

她就无数次望着他的背影，望着他牵着她的手，看着他脸上露出腼腆的笑意。

恍如昨日。

风逐安啊风逐安，你哪里是在逐安，分明是在引战。

这场怒火摧枯拉朽，以燎原之势将整个惜云焚烧殆尽。往后，风水轮流转，这场火也定会烧回你自己身上，把你所期待的都毁于一旦。

惜瑾瑶已决定好，要女扮男装考取功名，做这月安国搅弄朝堂的佞臣。

依照前世跳崖前，风逐安那一身装扮，他怎么着也得是个世家子弟出身的将军，为了出人头地，不惜以身犯险进入惜云国，接近惜瑾瑶，最后里应外合，将惜云国捣了个干干净净。

所以，她要做这月安的文臣，以柔克刚，以一支笔杆子挑断他的长枪。

不过此事急不得，万万急不得。

这做事，最忌讳的便是急功近利。

风逐安能为了搞垮惜云，忍气吞声三年，她惜瑾瑶血海深仇在前，蛰伏三年又算什么。

打定了主意，惜瑾瑶暂时将这些糟心事抛到九霄云外。反正都要走了，先陪明绮欢玩个痛快再说。

又跑了一会儿，惜瑾瑶实在是跑不动了，只得停下来问：“欢欢，你想好要给爹爹买什么礼物了吗？”

二人在街边一家馄饨摊子落座，明绮欢嚼着糖葫芦，口齿不清地道：“还没有，二姐姐呢？”

惜瑾瑶打了个马虎眼：“我呀，早早就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