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庆阳城已有两月有余，天气寒冷起来，两人身上也裹着破旧棉衣，自是江川不知从哪拾取过来。只知那日江川手抓着棉衣从远处跑来，脸上青肿了几块，但仍甚是高兴。后面跟着几个乞丐大喊着别跑。兄弟二人夺路而逃，跑了好久，才甩脱那几个乞丐。

沈重裹在破旧棉衣里，依旧注视着路边来往的行人。从城中转了多遍，今日又来到城区东部这边。

一个熟悉身影从街头走来，沈重看到，瞪直了双眼。果然是想什么，来什么。心中惶惶不安起来，赶忙用手将草帽往下压了压，遮住了面部。

来人走到二人身前，就见江川伸长着胳膊，将破碗递到那人身前颠着，口中大声喊道：“老爷，行行好，施舍点吧、、、”果然乞丐做到这一份上，不家财万贯都对不起他。

沈重见了，内心担忧直懊恼起来，这叫什么事，唯恐来人不认识我们吗？向前伸手拉了拉江川衣角。江川不明觉厉，目不斜视，眼睛仍盯着来人，胳膊不舒服的向后捣了捣。大哥真碍事，做个乞丐都不好好做，要不是我这么拼命，现在连粥喝不上。没见到前面那人衣着华丽，身后跟着两个随从，一看就是有钱人。

来人经过，转过头来看了眼江川，眼光只停留在江川身上片刻，便挥手示意仆人，仆人袖中掏出两枚铜钱，一行人行色匆匆向前走去。

铜钱落在碗中，发出清脆弹跳声。江川抓起碗中的铜钱，在手中垫了垫。“大哥，做个乞丐你都不好好做，还碍我的事。大哥，你瞧，两个铜钱、、、”说话当中，转过身来，就瞧见沈重一脸黑色，原本因多日劳累，街道也无遮阳之地，面色黑了不少。此刻更是比以往更加黑了起来，说是正宗乞丐，也不为过。

“大哥，你怎么了？大哥，是不是病了？”江川上前双手抓住沈重肩膀摇晃道：“大哥啊，你别生病啊！这几天才挣了一点铜板，不够看病啊！”江川干嚎着。

“走开，我没病。”沈重一脸嫌弃，将江川推开来。

“没病，大哥你怎么脸这么黑？”江川身体向后倒去，幸是乞讨便坐在地上，双手向后撑去，支住身体，不让自己倒下。

沈重见到江川一副什么都不明了表情，眉头仍紧皱着，一脸无奈表情说道：“你就没留意到刚那是何人？”

江川不明所以，疑惑问道：“什么那人？是刚经过那给钱的人吗？没留意啊！”

“那是我大哥，我大哥来庆阳了。”沈重仍眉头紧皱着说道。大哥来庆阳，这可不是好事，定是接到书信，来庆阳寻我，带我回去。

江川摸着后脑，傻傻笑了一下道：“刚没留意，只盯着他腰间钱包看了，鼓鼓的，一定很多钱。”又疑惑道：“刚大公子好像看了我一眼，没认出我来啊。”说着看了一眼自己双手，瘦骨嶙峋，身上更是衣着破烂。又抬头看向大哥，脸色憔悴，眼窝深陷，体型更是瘦弱不堪，看不出才出左安镇那幅模样。估摸着自己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早已和当初是两个模样，若是以往大公子一定认出，这经常在二公子身边走动的书童。

沈重深思片刻说道：“庆阳城是不能再继续待了，我们需换一地方。若被大哥发现，回到家中，后面就再也出不来了。”

江川心中却不是这般想，大公子来到庆阳城这是好事，若是自己与大哥能一同回到临安城，也不需在外面再如同乞丐一般。寻仙这终究是不可为之事，在城中已二月有余，都未找到仙人身影，说不得仙人早已不在城中。大哥还是回去做一富家公子来的实在些，自己也能做以前潇洒小书童。不，是临安城店铺小伙计。

这般想着，看着大公子离去的街道，便要站起去寻那大公子。自己不能劝说公子回临安城，但是公子可以，只要找到大公子，将一切说与大公子听，大哥肯定得听大公子的。

未等他站起，沈重压住江川身子说道：“江川，我们赶紧走，离开庆阳城。”

听到此话，江川不由着急起来，若是现在就离开庆阳城，到了城外，再没有办法将大哥劝说回去。劝说道：“大哥，说不得仙人还在城中，我们再待些时日。”

沈重回道：“不能再等下去，只要我们在城中，大哥找到我们是迟早的事。”说完不待江川回答，起身拖着江川要往城门方向而去。

江川拿过地上破碗：“别急，大哥，我先收拾一下。”沈重回头扫过一眼地上，空空如也。不好气道：“有什么可收拾的。”劈头夺过江川手中破碗，扔置在地。

沈重拖拉着江川在街道上走的甚快，江川心中越发着急起来，无论如何也要将公子拖在城中几日，说道：“大哥，离开城，就没有办法找那仙人，也就没有任何办法再去那西荒了。到头来还不是要回到临安城。”

沈重拖着江川未停下脚步，只想着早早出了城门，在城中多待一日，便有一日风险。“出得城去，再想办法。”

江川止住身形，沈重拖拉不动，停住脚步疑惑看向江川。江川看向沈重双眼，说道：“大哥，我们还是和大公子一块回去吧！寻仙终究是不可为的事情。”

沈重看着江川未说片话，低眉片刻。多日来都是江川在街边乞讨钱财，挤在人群中抢那粥来。自己没有办法低下头去做那乞讨之事，只是坐在一旁。若是没有江川，此刻自己在城中也不知何种模样。

片刻，沉重声音低沉道：“江川，若是你想回去，就去找我大哥，让我大哥与你一块回去吧！我写一封信与你带着，将情况说明，我大哥定不会为难你。”

说完，头也不回往书局走去，江川低着头，步履蹒跚在后面跟着，心中想着大哥为何不能与我一起回去。修仙，赵仙人在林中已经说得清楚，东荒人在西荒不能有半点办法引灵气入体，我们到了西荒又如何？

走进书局，沈重递过两枚铜钱，向掌柜借来笔墨，在纸上写着。江川沉默看着大哥，此刻内心翻滚一片，片刻才挣扎着说道：“大哥，我说了多遍了，修仙是没用了，即便去了西荒我们也没有用。为何我们不回去，做一商人不是挺好。”

沈重停住笔，抬头看向江川，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不知内心所想是什么。看着江川：“虽然我不喜读书，但先生说过，朝闻道夕死可矣。人生本就苦短，若是不去西荒，父亲的现在就是我的以后。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大哥，不想过商人，我们可以做其他的。不一定非得商人不可，我们可以去京都，可以从军，可以、、、”说到这里，江川也不知道自己该继续说些什么，好似一切除了沈老爷说的，除了读书致仕、便是经商。人生苦短，这一生真的如老爷所说，一生在既定安排下过完。

沈重低下来，将未写完的书信写完，递到江川面前。江川未接过书信，只低头看着眼前书信，愣在原地，大哥一心前往西荒，自己没有任何办法劝说。直到此刻自己离去，说不得以后再也不能见到大哥。父亲曾说过，我们做仆人的便是伺候好老爷公子们。自己一直兢兢业业，在沈家不敢有半点懈怠。此刻在外，却要离开公子身边，便是没有做到仆人的本分。况公子待我如兄弟一般。想到这里，心中不免焦虑起来，自己该如何选择。

沈重见江川未接过书信，塞在江川怀中：“大哥离去还未远，现在去找还来得及。不要耽误太晚。”转身向城门而去，走了数步，停下脚步回头看到江川呆在原地，眼光无神的看向自己。

“我走了，江川。”再也没有回头，向着城门而去。

主仆二人，少时作伴，一同长大。这四月多来，相互搀扶，穿过上千里山路，来到庆阳城。途中食物吃尽，二人饥寒交迫，一同逮过野鸡，围堵兔子饱腹。更是晚间在林中互相枕扶而眠。公子让我叫他大哥，我是他二弟。此刻却说散便散。

街边，店铺开始点起蜡烛，挂上灯笼。街道行人逐渐多了起来，小厮在街边叫喊着。沈重身影逐渐消失在人影中，江川不觉眼角流下了眼泪。

“这个小乞丐在做什么？怎么哭了。”书局中有人说道，仅此一言，便偏过身从江川身旁走过，只将他当做路人一个。除了家人与公子，何曾有人关心过他。

华灯初上，江川转身向街巷里走去。

沈重出了城门，立在城门口。向城内望去，此刻也不知自己该作何打算，只知自己不让家人遇到。四目望去，四周除了城郭外的一片平底地，便是远处那山，当初便是与江川二人从其中穿过，来到庆阳城中。此刻离去城池，自己是在城外等候，等上多日，到时大哥寻不到自己，也会离去，自己再去往城中。

可转念一想，自己也清楚不过。仙人在不在城中也未可知，已有五月过去，仙人只怕早已离去。此刻江川不在身边，自身孤单一人，该何去何从。

想罢，落寞的摇了摇头，弓着身子向平日河流走去。躺在石头上不知多少时辰，仍呆滞着双眼看着夜晚天空，夜空时有大片乌云飘过，遮住半边天空。

“大哥。”此刻沈重听到江川声音从后面传来，疑是出现幻听，可也瞬间从石头上翻身而起，看向后面。

但见江川咧着大嘴，露着自己齐排的白牙对自己笑着。沈重笑了，很开心在原地笑了起来。

“大哥，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啊？”说着，也不顾沈重在那边呆笑着，将身上包裹解了下来，露出里面一包裹的馒头。

“大哥，不知道这一回我们又要走多远，我多买了些馒头。馒头店老板娘人好，多送了我一些、、、”江川碎碎念着不停，好似书店那主仆分离从未发生一样。

沈重看着江川从其中拿出两个馒头，笑着接过：“江川，或许我是错的。修仙这一说离我们很远，我们还是回去找大哥，一同回临安吧。”

“大哥，别啊！我们比世间那些碌碌无为的人不知道好了多少。他们只知劳碌一生，最终逃不过老死下场。我们知道世人也是可以修炼，为何不去拼搏一番？”江川劝解道。

“江川，正如仙人那一晚所说，东荒人不能修炼，去之无用。”

“大哥，不试一试怎就知道，我们到了那里，再想办法。如若不成，走上一番见识一下，也是极好。”

沈重爽朗笑道：“好，我们就走上一番，到西荒那看看。不然在东荒终此一生也是悔恨不已。”

“大哥，要是我们到了西荒，不能修炼。我们就做生意，把我们左安镇的海货卖到西荒去。”

长夜漫漫，天空无半点月光，城中灯火通明，照射空中，此地也不至于半点看不清楚。二人模糊着身影，坐在河边石头上，啃着馒头，畅想着未来。不知何时，二人沉沉倒在石头上睡去。半夜，沈重从梦中惊醒，梦中回到家中，被父亲责罚，被父亲用木棍抽打。睁开眼看到江川枕在他腿部，不觉笑了笑。也未将江川叫醒，闭上眼睛倒头又睡去。

半夜，天空沉沉，云从空中低了下来。豆大的雨水滴落在二人脸上，将二人从梦中惊醒。城中卫兵在日落之时，便关闭城门。此刻二人进不得城去，四处空旷地带，也无可遮挡之物。

二人顶着偌大的雨滴在地上奔跑，雨势来的凶猛，土地被雨水浸透，软糯的如同踩在棉花之上。二人深一脚浅一脚来到城门楼下，城门楼在城楼里二十公分。二人便挤在其中，挨着城门，躲避外面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