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被顾盼吓破了胆，一向不怎么出门的周氏匆匆吃过鸡蛋，便锁了堂屋的门，带着一双儿女出门去了。

顾盼知道，这悍妇应该是回周村娘家去了。往常若是碰到什么事儿，周氏一惯是往娘家跑，与她母亲商量的。

周村离全福村不远，便是脚程慢些的妇人，来去一趟也不过一天的功夫。

趁着周氏匆忙离去，顾盼搓搓手，回厨房烧起水来。

可算有时间理理头绪了，顾盼心想道。

“到底是顾花朝梦见了我，还是我梦见了顾盼？”顾盼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灶里烧着的柴火，怔怔出神。

“阿姐？”

顾盼猛地回过神来，小年站在厨房门口，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见周氏不在，咧着一口小白牙，跑过来笑道：“阿姐起得好早，继母和弟妹们不在家吗？”

“管她们呢。”顾盼不屑道，随即朝着小年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顾盼昨夜间才见到这孩子，只觉得小年一双晶晶亮的眼睛十分出彩，虽然总是满脸灰的样子，但顾盼有种预感，这孩子一定是个俊俏的。

想到这，顾盼站起身找了一圈儿。

仓廪足而知礼仪。可姐弟俩处境艰难，平日里吃饱都是难题，哪里还顾得上脸上脏净。何况盆子胰子都得用钱买，周氏哪里肯在姐弟俩身上花那个钱。

无奈下，顾盼只好取了个平日里洗衣的大木盆，就着灶上刚烧开的水好好洗刷了几遍，才又兑了些温水进去。

小年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顾盼一把拉过来，怀揣着抽奖似的心情，激动道：“快，洗把脸让我瞧瞧！”

“阿姐，你这是做什么？一会儿我还要去村尾做活的，洗了脸也会脏的。”小年挠了挠头，疑惑道。

“脏了再洗呗，快洗快洗，让我瞧瞧。”顾盼摆摆手，有点小雀跃的催促着。

小年有些疑惑，却也乖乖照做了。等他捧了些水在脸上，再抬头，顾盼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

谁家翩翩少年郎，美玉未琢璞中藏。

顾盼中头奖了。

前世里顾盼也见过许多小男孩，有的虎头虎脑、有的憨厚敦实，实在好看的，也最多称作白净秀气。

小年与他们都不同。除了那对极亮的眼珠子，五官单拿出来看，都算不上多出彩，而且面颊格外消瘦了些，皮肤也不算白净。可这样的五官揉在一起，却隐隐透露出几分不寻常的英气来。

璞玉之角，蕴峥藏嵘。

顾盼算不上学识渊博的人，只是此时此刻，十分痛恨自己前世不争气，没多读几本书，一时竟找不到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咕…”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响打断了顾盼的思绪。

小年红着脸，揉了揉肚子，没擦干的水珠儿挂在脸上，更添了几分稚气。

“阿姐…我饿了。”小年有些害羞的唤了一声。

“哦，”顾盼这才缓过神来，拍了下额头，赶忙道“只顾着让你洗脸了，阿姐这就给你煮饭。”

小年应了一声，十分乖巧的蹲在灶前，安安静静的往灶里添着柴火。

那两袋粮食中，大的一袋是粗米，小的一袋是粳米。不是年节的时候，家里煮粥只能两种米掺着放。

若是平日里，周氏出门前必要把粳米袋子锁进堂屋里，今日是慌透了，才忘了这一茬儿。

顾盼当然不会客气，往淘米的盆子里狠狠抓了一大把粳米，吓了小年一跳，赶忙出声制止。

“阿姐，你眼花了不成，那是粳米啊！”小年惊呼道。

顾盼倒是毫不在意的样子，拍了拍小年的脑袋：“反正堂屋里那位也不在家，少了一把米她也不知道。”

“可是…”小年仍是有些胆怯，犹豫着看向顾盼。

“堂堂男子汉，你怕什么？”顾盼朝着小年挑了挑眉，手上动作不停的将洗好的米倒进锅里。

“若是继母知道了定会责打阿姐的。”小年牵了牵顾盼的衣角，担心道。

“那你想不想喝一碗稠稠的热热的粳米粥？”顾盼搅了搅锅里的汤水，突然有些玩味的问道。

“想，但也不想阿姐被责打。”小年犹豫了一下，看着顾盼，坚定地说道：“阿姐，我们把粳米粥煮好放在一边，只说是给继母和弟弟妹妹留的，另煮些糙米粥吧，小年也能吃的饱的！”

孩子的眼睛最干净，撒没撒谎一眼就能看出来。小年的情真意切，顾盼看得清清楚楚。这一句话，扎进了顾盼那颗自以为油盐不进的铁石心肠。

穷到极处见人心。

前世今生二十余年，顾盼头一次尝到被顾念的滋味儿。

“相信阿姐，不会被发现的。”顾盼柔声安抚道。她弯下些腰，把小年揽进怀里，眼角泛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水花儿。

虽然顾盼嘴上没再说什么，心里却叹了口气。

这么好的孩子，若是生在富贵人家，该会是怎么样一个温润的小公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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