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鹿闵一路想着自己正面临的烦心事，失魂落魄地回到寝室。

突然，手机屏幕刺眼地亮起，一下子便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一条未读消息赫然映入眼帘，是一个陌生号码。

“亲友们，我是周筱玫（身份证号...）我因在网上借钱，现无力偿还，求求你们帮帮我...”

周筱玫和鹿闵是同系不同班的同学，两人以前常常在图书馆遇见，久而久之便成了朋友。

这傻丫头借了网贷？

鹿闵眉头紧蹙，隐隐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就在此时，手里的手机开始连续不断地震颤。

叮咚...叮咚...咚咚咚...

手机像是中了某种可怕的病毒，屏幕上不停地闪跳出新消息，嗡嗡响起催命般的铃声，鹿闵顿感浑身汗毛倒竖，不舒服的感觉霎时传遍全身。

在接下来大脑卡壳的两分钟里，手机显示已经收到了六十二条骚扰短信，更可怕的是，它一点也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点开其中的一条未读信息，首先映入眼帘的图片便触目惊心，周筱玫的头像被P在裸女身上，下面的描述用尽了各种下流的词汇，以及激进的侮辱话语，那些低俗恶毒的话术恐怕连最邪恶的撒旦也编造不出。

这是一次恶意攻击！

往下翻了好几页，又点开一条信息，还是同样恶劣的招数。鹿闵立马就被其中不忍猝读的文字和恶心至极的图片吓得退了出来，这些污秽、邪恶、残暴的文字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女大学生的承受范围。

这已经不仅仅是人身攻击了，准确地说，更像是一种灾难性的精神的公开凌迟。

鹿闵在学校这座象牙塔里待久了，被保护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对外面成人世界一向抱有单纯美好的幻想。这突如其来的一次恶意催收，无形中把她的幻想给震得稀碎。

收件箱里躺着一连串恶毒的催收信息，但这还没完，接踵而来的是陌生来电的疯狂轰炸。接二连三不同号码的陌生来电，响一秒，挂了，接着又来电，循环往复仿佛无穷无尽...

鹿闵长按下关机键，终结了这场可怕的电话骚扰，放下手机，长长吁了一口浊气。

周筱玫呀，你到底是陷入了一个怎样的困境中？

坐立难安，鹿闵正打算立马去找周筱玫当面问清楚到底这是怎么回事，可转念一想，这事毕竟还是她的私事，作为朋友似乎也不好过多地干预。

这种“呼死你”的套路，不正是那些卑鄙的恶意催债人惯用的伎俩吗？通过无休止地侵扰通讯录里无辜的熟人，让受害者们纷纷去谴责那个借了网贷不还的人，以达到收账的目的。

而自己恐怕也只是周筱玫手机通讯录里众多受害者中的一个，也许此刻她通讯录里的家人、朋友、同学，通通都被骚扰了个遍，看到了那些同样不堪入目的病毒式的恶意短信。

鹿闵不禁为她捏了把汗。

想到网络上层出不穷的非法借贷导致的悲剧，鹿闵顿感背脊骨发凉，一股凉幽幽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她又连忙重新开机，着急忙慌地给周筱玫打了过去，可惜电话那头无人接听，自动转接了留言信箱。

一直联系不上周筱玫，鹿闵心急如焚。

得想办法尽快找到人才行，上午她也没有来上课，万一那傻丫头一时想不开...

鹿闵不敢再胡思乱想下去，立刻从书包里拿出一个U盘，那是周筱玫昨天转交给她的。

当时她正在图书馆自习，周筱玫匆匆把这个交给她，让她今天得空时帮忙寄到一个地址。

周筱玫当时只说是今天有事没时间，并没有多说什么。

鹿闵也没多问。

事急从权，眼下找到周筱玫是最紧要的事！U盘插入电脑，里面只孤零零存放着一个视频文件，双击鼠标点开，周筱玫惨白憔悴的脸赫然出现在屏幕前。

视频的开头是长久的一段沉默，面对着镜头，周筱玫几次开口，又哽咽着把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剩下眼泪无助地流淌。

“爸妈，对不起，当你们看到这个视频时，我可能已经离开了这个曾经深爱的世界......”

看完周筱玫声泪俱下的临别视频，鹿闵的心脏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拧在一团，揪得生疼。她立马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继续给周筱玫拨打电话，一遍又一遍。

“周筱玫，你现在在哪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千万不要做傻事，听到了没有！人生还长，遇到困难咱们可以去解决，你别......”

“周筱玫，我是鹿闵，你如果听到我的留言，能不能给我回个电话，我很担心你。”

“傻丫头，你现在哪儿？你再不回我，我要报警了。”

“......”

电话的另一头，鹿闵的留言被一条接着一条地播放着。

这是一个装潢考究、陈设精致的办公室，位于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圈，置身于二十八楼的高处俯身看下去，人人皆如蝼蚁。

电话录音播放完毕时，正好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按下接听键，女秘书甜美的声音响起：“周先生，您约的客人来了，现在正在等候室。”

“请他进来。”

周志平的视线从楼下车水马龙中移开，转而仰头注视着灰暗无垠的天空，陷入了沉思。

秘书挂了电话，嗓音依旧甜美地对赵易阳说：“你可以进去了，还是老规矩吗？”

赵易阳和往常一样坐在办公室外等待被周志平接见，好在这次并没有等很久，这样的场景过去五年已经经历过多次了。他面无表情，十足一个有血有肉的机器人，一直死死地盯着门上“主任”的金色牌子出神。直到秘书唤他，他才又回过神来，略显笨拙地点头。

咚咚咚！礼貌地敲门声将同样出神的周志平给拉了回来。

“请进。”

“周叔，您找我？”赵易阳小步挪进屋，小声而客气地问，带着晚辈的拘谨和年轻人在长辈面前特有的腼腆，跟平时洒脱不羁的赵易阳判若两人。

周志平转回过身，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伸手招呼赵易阳坐下，寒暄道：“来啦，我等你好久了。”

赵易阳应和的点头，十指不自然地交叉，顺着周志平手指的方向坐下。真皮沙发，高级货就是不一样，不仅触感细腻，还隐约带着淡淡的皮革的特殊气味。

女秘书按老规矩给赵易阳上了杯黑咖啡后，便识趣地退下了，只留下两人单独在办公室谈话。

赵易阳一脸羡艳地抚摸着这深棕色沙发，啧啧称赞道：“周叔，你这沙发可以啊，上哪儿淘的好货？”

“咳，你这孩子，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变，从小就喜欢在周叔这里捯饬东西走。得嘞，明天给你送过去。”

“那怎么好意思呢。”赵易阳脸上堆着笑，手捧着咖啡，轻轻哚了一口，“哟，真烫。”

赵易阳四处打量，看看还有什么可以顺走的东西。他的目光游走在这间豪华异常的办公室，有意地不在任何一处停留超过五秒钟，却不知不觉地久久驻留在一面满满挂着照片的墙上。

数百张照片里，他总是能一下子就锁定其中毫不起眼的一张。

照片被裱在玻璃相框里，因年代久远有些泛黄，上面用红色记号笔写着“信恒律师事务所十周年纪念留影”。

其中，站在正中间的就是赵易阳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