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楼里来来往往的老师和学生很多，王柏川的办公室就隐蔽在三楼最靠里的角落，关上门便自成一片安静的天地。

王柏川平时很享受这份偏远和宁静，不多话、老实巴交是同事对他的普遍印象。然而此时，老实人王柏川的整张脸如同蜡像馆里的蜡人般焦黄僵硬，眼神空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心里憋着大事情。

赵易阳不再多问，认真地批改起上午的作业，同时细心地数着，从自己踏进屋时算起，对面的王柏川总共叹了二十八口气。

最后，王柏川实在是憋不住了，忍不住试探性地问道：“小赵啊，上午翘课的人多吗？你核一下今天上午哪些人没来上课？”

赵易阳其实早核实过了，但装模作样再次对着名单挨个排查了一遍，半天才回道：“只有一个人没来，叫周筱玫。”

王柏川搜肠刮肚，无奈对这名周姓同学实在没什么印象，甚至连她的长相都想不起来，却也隐隐为其感到担忧，但愿这位周同学不要有事。

越想越奇怪！

昨夜里，明明是自己亲眼见到的事，今天却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没留下一丝痕迹。

然而也不是全然没有蛛丝马迹可寻，至少王柏川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粽子头可以证明，昨晚确实有人摸黑袭击了自己。

那么问题来了，那又是谁把自己救回办公室的呢？

手机嗡嗡震动，将王柏川拉回现实中，一条未读简讯跃然眼前：“王柏川同志，因你报假案的不当行为，请于下午三点准时到所里接受批评教育。”

越想越乱！

“王老师，你头上的伤......不要紧吧？你现在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休息一下？”赵易阳见王柏川脸色很不好看，试探地询问道。

“没事，昨晚不小心摔了一跤，小磕伤。”

赵易阳假装继续埋头批改作业，脸上却浮现出一抹坏笑。心想，昨晚那一棍子自己下手可不轻啊，这个王柏川却还骗自己说是小磕伤，真不知道他是被打傻了，还是天生就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王柏川眼神躲躲闪闪，他一直在犹豫，想找机会提晚上凯顿酒店的事，但又不知该怎么开口，不安地搓着手，举手投足间满是焦虑与慌张。

“还有其他什么事吗？”赵易阳疑惑地问。

王柏川不想让赵易阳以为自己还有工作安排给他，连忙摆摆手，慌忙解释道：“不是工作上的事情。小赵啊，你晚上有空吗？”

这个王柏川究竟想干什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脸都红到脖子根儿了，害怕谁不知道他心里在盘算小九九吗？

赵易阳立刻警惕起来，却微笑着回：“怎么了？”

“事情是这样的…”王柏川无意识地用食指推了推鼻梁，“晚上在凯顿酒店有一个派对，我想着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可以一起去玩玩。”

“谢谢王老师的好意，不过我对这些场合不怎么感兴趣，所以......”

赵易阳拒绝得很迅速，没有一秒钟犹豫和迟疑，表明他是真的不感兴趣。与此同时，他也推辞得很委婉，让王柏川提前想好的台词全都哽了回去，统统派不上用场。

王柏川一时间恍然无措，不知道该继续编个什么理由说服他。 只觉骑虎难下，但赵易阳必须得去，为了小宝，他这点儿脸皮又算什么。

王柏川叹了口气，准备向赵易阳坦陈事实，他接着说：“小赵，实不相瞒。今晚是我前妻和他现在未婚夫的订婚派对。我被那男的邀请去参加，可是我这个人很怂，我害怕，我不敢一个人去，所以冒昧地请你陪我一起去，给我壮壮胆。行吗？”

王柏川言辞恳切，神情哀伤，带着哭腔，像是从莎士比亚剧里跳出来的某个悲剧的主角。但很显然，他只坦白了一半事实，对于高昱凡的要求，他只字未提。

赵易阳望着这个不依不饶的厚脸皮 “勇士”，仿佛从他悲壮的眼神中读到了两个字：“救我！”

开动大脑，几经搜索，赵易阳依旧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来拒绝眼前这个可怜的伤心男人。但他确实不想过多地参与到王柏川一塌糊涂的生活中，所以再一次毅然决然地狠心拒绝了他的请求。

“不行！”

干脆果决的两个字，把求救的王柏川绝情地关在了心门之外。

“王老师，作业差不多批完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晚上你加油哦！”赵易阳拍拍王柏川的肩膀，转身离去。

王柏川在赵易阳的心门外，仿佛还听见了“砰！”的一声关门声，以及匆匆给门上锁的声音。

“小赵......小赵......”王柏川声音沙哑中夹杂着慌乱，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眼睁睁看着赵易阳嗖的一下溜出了办公室，瞬间没了踪影。

午饭时间，热气腾腾的饭菜刚端上桌，赵易阳像是知道似的，踩着饭点回到了事务所。

老裘一度怀疑赵易阳这精灵鬼在厨房里装了监控，事实上，不仅仅是厨房，赵易阳在事务所的各个角落都装了摄像头，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全天候的监控。

“哇，真香。老裘，你的厨艺又长进了，馋得我不行了，我要开动咯。”

老裘从厨房里跳出来，来不及脱下亲手缝制的围裙，赶忙阻止道：“等一下，我还没拍照呢。今儿个新学的手艺，待会儿还要更新博客的，你也知道我那些粉丝们催得急。”

赵易阳白了他一眼，悻悻地放下手中刚拿起的筷子，转身躺进了大厅里的懒人沙发。

“还有闲功夫学菜，上午的事办得怎么样？”

赵易阳早料到，这件事情背后的黑手还会再去现场，所以提前让老裘在明德楼楼顶安装了隐形摄像头。

老裘一边忙着拍照，一边回：“东西已经取回来了，拷贝在电脑桌面上。我已经看过了，总共有两个人去过，但好像都有所防备。人脸看不着，带着口罩、墨镜，全副武装，保准亲娘都认不出。你自己看吧！”

“那我还看个屁。”赵易阳嘴上骂骂咧咧，身体却很诚实地坐到了电脑前，点开桌面上的视频文件，一帧一帧的仔细查看。

“现场还发现了那女生的手机，里面的东西我一并拷了出来，放在视频文件旁边的打包文件里，没什么特别有用的，全是些催收信息和电话。那女大学生录的告别视频看得我心绞痛，哎，现在的大学生啊......”

“警告你，别群体性攻击！电话你没给拿回来啊？”

“没有。”

“安了定位器？”

“不然嘞！”

“好吧，真有你的。”

赵易阳面对的对手是只极为狡猾的狐狸，这一次他并没有露出真容，但赵易阳坚信狐狸的尾巴终究是藏不住的。

所有的债，必有所偿。

突然间，赵易阳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反复拖动鼠标，将视频画面暂停在一处，不断放大，再放大......

画面里能模糊地看到，其中一个蒙面人上衣的袖口处缝着个不起眼袖标。

“凯顿酒店。”赵易阳喃喃道。

“你在嘀咕什么？”老裘拍好了照片，也来到赵易阳身边，“这是酒店的制服？”

赵易阳转过头，眸子里闪着光，笑着拍了拍老裘的肩膀说：“收拾一下，今晚咱们要去参加高端派对啦！”

“啊？”老裘面露惊讶之色，“我这一把老骨头了，哪还折腾得动，都说了让你再招一美女搭档，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不就容易多了吗。”

“少来这一套，我看你是想假公济私。”

“被你发现了！那我得先取消了今晚预约的网上调酒课，改成实战。”

老裘迅速回房间换上一身燕尾服，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只高脚杯，“您好，酒保裘已上线，很高兴为您服务。”

“可别说，老头儿，你真是学什么像什么，咋越看越像服务员。”

“可不是嘛。”老裘假作高档酒店服务员的样子，体贴地帮赵易阳拉开椅子，并顺势收了张百元大钞的小费，两人才坐下开始吃饭。

酒足饭饱，赵易阳惯性蜷进了沙发，打了个盹儿，慵懒而惬意。

老裘有条不紊地收拾完餐桌，指着墙上的备忘录，提醒赵易阳道：“上午‘信恒’那边留了言，让你下午得空过去一下。”

赵易阳虽未睁开眼睛，但全身上下每一根汗毛统统都竖了起来，和奓毛的胖喵咪一模一样。他一言不发沉默着，如同被某种魔力给封印住了，一下子失去了所有感官。

整整五年过去了，赵易阳一刻也没忘记当初自己成为一名侦查师的真正原因。五年里，他几乎天天都在查案破案，接触的案子更是数不胜数，但是事关自己的那件案子，却至今没有一丁点线索。

许久，赵易阳重新“活”了过来，从鼻腔里挤出一个不冷不淡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