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小门神(赫度小说)免费阅读

自那日离宫,尉迟门神便称病不朝,闭门在家喝酒、睡觉、教训儿子。这两日但凡从吴国公府经过,总能听见他如雷般的怒喝和他两个沙雕儿子哭爹喊娘的求饶。

不能怪尉迟恭心太狠,想他尉迟家祖上也是高官显贵,只因为父亲早逝才家道中落,他年少时不得不打铁为生。

好不容易在乱世之中杀出一场富贵,家中三个沙雕儿子不能为家门增光添彩却给祖宗抹黑,不忧心恼火那才是怪了。

每每教训完了儿子,醉醺醺尉迟恭就朝着朔州老家的方向咚咚磕头,高呼不肖子孙有辱门楣,对不起列祖列宗云云。

才不过两日的功夫,这位日天操地的牛人面颊已是削瘦了不少,黝黑的老脸夹杂了太多的愤怒、无奈和不甘。

他上穿马夹,下穿长袴,脚踩木屐,把手里的枪杆重重的杵在地上,另一只手勾勾萝卜粗的手指,“接着过来打老子!”

尉迟恭是个暴力狂,教训儿子拳打脚踹抽鞭子只是小菜,若是严肃起来便拿了枪杆和儿子对上一阵既能让儿子吃些苦头,顺便调教一下武艺。

对面的三个儿子一个个灰头土脸,闻言干脆赖在地上不起来了,苦着脸求道:“阿爷,孩儿知道错了,饶了我们吧。”

这三日一共打了六场,他们连尉迟恭的毫毛也没碰着,自己已经不知道挨了多少下,若不是尉迟恭下手有分寸,枪杆上还绑了松软的皮子,他们大概已经死了八十回了。

一个年轻的汉子委屈的:““阿爷,东市的火灾是二郎三郎做下的,真的与我无关,为何也要教训我,儿实在冤枉啊!”

年轻汉子是尉迟宝琪的同胞兄长尉迟宝琳,是尉迟恭的亡妻苏氏所生的长子,十八岁的年龄就早早的生出一篷乱糟糟的胡子。

去岁尉迟恭托了孔颖达的关系将他强塞进了国子监,不过几日时间就给自己挣了个“尉迟大傻”的诨号,连带着尉迟宝琪也跟着成了“尉迟二傻”。

“哼,你也敢说冤枉,你身为长兄文不成武不就,难为表率,两个兄弟便有学有样长成了废物。早上老子教训他俩,你不提点着些还在一旁说风凉话,老子不打你打谁!”

“儿早上不过是与他俩戏谑几句,哪有说什么风凉话,宝琪、环弟你俩替为兄说说情啊,昨日你俩挨打,为兄可是给你俩分辩了。”

他竟还有脸说,要不是他在一旁讲情,尉迟宝琪和尉迟环还能少挨点揍。

尉迟宝琪道:“兄长确实没说什么风凉话,只是说我和三郎害他在国子监被人嘲笑,是尉迟家的耻辱。”

尉迟环在一旁点头附和,“就是,就是,这话我也是听见了,阿爷要好生教训大哥,让他长些记性。”

“看来你俩的棍子也是白挨了!”尉迟恭重重的哼了一声,“兄不友,弟不恭,老子今天要好好的正正家风。”

尉迟恭丢掉枪杆,从腰间抽出鞭子甩得啪啪作响,只打了个眼色立刻就有亲兵长随上前摁住兄弟三人绑了手脚,丢在尉迟恭的面前。

宋氏连忙的上前抱住尉迟恭的胳膊,哭哭啼啼的道:“郎君,若打就连妾身一起打,是妾身没有教好他们。”

尉迟恭虽然脾气暴躁,可是对前后两位妻子都是很敬重,“是他们三个不争气,与夫人何干!”

宋夫人将女人一哭二闹的本事发挥了极致,“反正妾身不管,但凡宝琳、宝琪有什么闪失,叫妾身如何跟过世的苏姐姐交代,干脆妾身也死了算了。”说着就要去撞一旁花坛。

虽然这样的戏码上演了无数回,可是对尉迟恭来说依旧好使,尉迟恭上前拉住宋氏,,唉声叹气的道:“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他们蠢笨一些也就罢了,可是他们不晓礼义整日惹是生非叫尉迟家蒙羞,为父便不能不管。”

尉迟恭正要举鞭,就见府上的管家领着一人过来,禀道:“主人,东市令来了。”

一青袍小官上前给尉迟恭见礼,“下官刘德见过吴国公。”

“圣人令俺赔偿东市及商家的损失,俺这两日变卖家财,得钱二十三万贯有余,你打个收据便尽数拿走吧。”

刘市令早就收到了朝廷的旨意,正愁着如何上门讨要,不曾想尉迟恭主动赔偿,心中不由得大喜,“国公仁义下官佩服,嗯,只是东市的损失数总计二十五万八千六百七十五贯,还差上不少呢。”

“他娘的,还有零有整的。凑这些钱老子全家都快喝西北风了,就剩下这座圣人赏赐的府邸和城外的几千亩封地,你若有胆尽管收了就是!”

市令自是没胆子收,被尉迟恭诈唬一番拱着手连连告罪,送上一大串的马屁,这才躬身告辞。

尉迟恭似是想到了什么叫住市令,“在东市放火的又不是只有本公两个儿子,还有程知节、房玄龄、李大亮、段志玄的家的小子,赔偿不够你可以去他们家去要,尤其是程知节家资丰厚,为人又豪爽,定不会少了你的。”

见市令走了,尉迟恭嘿嘿的笑道:“总不能只让俺一家倒霉,他们几家也该出点血,程家三郎一肚子鬼心眼,你们都是跟他学坏的。”

尉迟宝琪抬起头道:“程老魔王极不要脸,这市令只要不傻都不会去他家讨钱,反倒是房相是个斯文人,说不准会拿些出来。”

“程老魔王?这诨号取得好,他背地里叫俺朔州佬,以后俺就这般叫他。”尉迟恭用鞭头指着次子道:“不过有一点你说差了,如果那市令在程家要不来钱,在房家更要不来钱。”

兄弟三人齐齐的问道:“为何?”

一旁的宋氏道:“还能为何,自是因为房夫人。”

“还亏得你们都是精壮男子,不如一个妇人看得明白,靠你们振兴家门是没指望了,不败落算便算是好了,不然子子孙孙都要上街讨饭。”

尉迟恭的目光忽然瞥见拉钱的马车从眼前经过,心头更是火大。阵前九死一生的人,本不至于太过贪财。只是他现在不比从前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

且不说府上好几百口子人需要他养活,另外还有阵亡部下的家眷需要他照料,不由得骂道:“他娘的,不用以后明天就要吃糠咽菜。”

看便宜老爹发火,尉迟宝琪连忙的劝慰,“阿爷不必焦虑,只要孩日后儿做上几单买卖,很快就会把钱赚回来。”

谁知却是火上浇油,尉迟恭一鞭子啪的一声甩在他的身上,

“榆木疙瘩一样的脑袋还会做买卖,还是要和陛下做买卖!”

“郎君不要再打了!宝琪的伤才刚好,这两天郎君已是教训他几回了,非要把他打死了才甘心吗?”

“打不死,别以为俺不知道,夫人在他们的衣服里都塞了皮子!来人把他俩的衣服给俺扒了,今天就要他俩吃点苦头。”

尉迟门神正要逞威,管家又急慌慌的跑了进来,“主人,主人,尚书左丞魏征来访!”

尉迟恭闻言满脸疑惑,“这老匹夫到俺府上来作甚?”

不能怪尉迟恭没好话,人人都记得李二杀兄逼父,却很少人记得李建成集团对秦王府施加的迫害。

李二成了皇帝,坐位置不同思维也会不同,他心胸够大可以完全的接纳昔日李建成麾下的谋臣武将,但是秦王府的旧人就未必了,尤其是尉迟恭。

他可是李建成集团拉拢、迫害、刺杀的重要目标。故而尉迟恭与魏征同殿为臣却是私交泛泛,毕竟大半年前双方还是分属两个阵营的仇敌。

尉迟宝琪忙道:“阿爷,魏公定是奉旨前来嘉奖孩儿的……哎哟!”

“什么魏公!叫他老匹夫、读书汉!老子从前差点没给他害死,他定是趁机向圣人上眼药惩处你的,毕竟你这罪名砍脑袋都够了!”尉迟恭又对门房吩咐道:“把他请到花厅里,俺倒要看看他能耍什么花样!”

尉迟恭把鞭子塞回腰里气势汹汹而去,到了花厅见魏征已经坐在案后喝茶,直接坐在了魏征的对面,连寒暄都没有开门见山的道:“不知魏公到访有何见教?”

魏征也很干脆开口道:“老夫是为令郎而来。”

尉迟恭闻言浓眉一挑,强压着胸中的怒气道:“犬子烧了东市确实有错,本公已是教训过了,东市的损失也赔偿了。本公知道魏公眼中容不下沙子,今后定对他严加管教不敢再犯,还请念在犬子年少无知饶他一回。”

“国公误会了,老夫是来宣陛下手谕的。”魏征说着就从袖子里面取出一个纸卷来。

尉迟恭见状立刻炸开了,酒坛子一样的拳头狠狠敲在案几上,硬生生捶了一个大窟窿,只听他怒吼道:“魏征老匹夫,你真的到陛下跟前给我儿下眼药了。你真是有胆,别以为俺不知道将俺下狱趁机杀掉就是你给隐太子出的主意。”

魏征倒也光棍,起身昂首目光灼灼的回视尉迟恭,“没错,是老夫建议隐太子先断秦王臂膀的,又如何?”

“哈哈……去年害老子今年又害老子的儿子,还问俺如何!”尉迟恭一撸袖子,“就算不能杀你,也要让你尝尝俺的拳头,一解心头之恨。”他说着人已是朝着魏征扑了过去。

千万别觉得不可思议,尉迟恭就是这种一言不合便能大打出手的人。史上他曾当着皇帝百官的面在大殿之上殴打李道宗,差点把李道宗的眼睛给打瞎了,缘由竟是李道宗劝他消气。

面对气势汹汹的尉迟恭魏征却不闪躲,眼瞧着尉迟恭硕大的拳头就要和魏征脑袋来个亲密接触,门外又一人飞奔过来重重的撞在尉迟恭的身上。

尉迟恭一个踉跄与魏征擦身而过,他扭过头来看着摔在地上的尉迟宝琪,“你疯了,没看见老子在给你出气。”

魏征鼻子里面重重的哼了一声,“令郎没疯也没傻,他知道圣人的手谕不是处罚他的,而是封赏他的。”

“你说啥?不是处罚我儿的?”

“当然不是!还不快给令郎解开绳子聆听圣谕。”

尉迟恭这才从惊诧中回过神来,连忙吩咐人摆案焚香,魏征却说却说不必,当下高声颂道:“尉迟宝琪大智若愚,颖悟绝伦,特封其为六品骁骑尉,赏绢五百匹,以酬其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