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陵道：“此前臣确实是有事在身不能应召，何况而今殿下身患重疾该是寻良医诊治，不知跟微臣却有何干系？”

“从前唐王李世民杀人无数，夜里常见恶鬼索命，其手下元帅秦琼与大将军尉迟恭二人每夜披甲持械守卫门于宫门，驱赶邪魔，后来果然无事。本宫这也是邪祟侵体，你若是安心为本宫守着这寝殿，本宫何至于如此。”太子乾一时说的多了，元宝轻咳了一声，立时收住，又扮出一副虚弱无力，奄奄一息的样子。

“这……”仲陵不知如何作答，十分为难。

太子乾道：“将军若无其他事便先退下吧，我还有几句话要问问杨侍卫。”

王寿见太子乾现今这模样，也不敢多打扰，便先走了。

待确定王寿走得远了，太子乾忙脱了斗篷，解开手帕，摘掉帽子，道：“闷死我了，王寿这个老狐狸，可总算瞒过去了。”

仲陵笑道：“幸得先与殿下通过气，不然方才那样子只怕是文彦和大用也要信了。”

太子斜睨元宝一眼，道：“你瞧我听你的话，受了这么多委屈，你该怎么补偿我？”

元宝捂着嘴笑道：“殿下说怎么办吧，不然下次与杨大人出去元宝依旧替你瞒着，但若再出什么幺蛾子，元宝可就不管了。”

太子对仲陵道：“对了，今年中秋节，父皇打算携文武百官在宫外皇家围场举行秋狝，因我大梁是马上得的天下，这一来是缅怀先祖丰功伟绩，二来彰显我大梁国力昌盛，又与民同乐，到时除了打猎物，还有些骑马射箭的比赛，这可都是你的强项，我先知会你一声，可得好好表现下，到时多出些风头，要是父皇看得满意，我就好求他封你个骁骑将军做做了。”

仲陵奇道：“皇上不是一向深居后宫，专以炼丹为要，久未曾出门，怎么今年中秋节竟要放到宫外围场过了。”

“这自然也是为了修仙之故。听说父皇又请了一个姓齐的道士，人送外号‘齐仙’，据说有些本事，占爻卜卦十分灵验，上次元宝去请道士班子的时候见过，确实有些意思。这次主意也是他出的，说宫内人多气杂，难炼仙丹，而东面卧龙山的围场，当年是依龙脉而建，是整个京城灵气汇聚之处，而中秋月圆之夜，龙脉中灵气发而未收，正是撷取的好时机。父皇深信不疑，自然就将中秋佳节放在围场中过。”太子乾笑道：“管他说的有没有谱，反正我们几个正好可以借这机会名正言顺地玩一把。”

仲陵笑着应诺，二人又闲话了一会，已无他事，便告退而去。刚出太乾宫走不几步，却见王寿迎面过来打招呼。

“将军怎么还在这？”仲陵微讶道：“难道是在此专候晚生？”

王寿笑道：“本就与找武状元说说话，可巧在太子处相遇，只是方才不得方便，所以等了一等。方才太子又与武状元说了什么？”

仲陵故意叹道：“还能什么，不过是又多苛责了几句。”

王寿拍拍仲陵肩道：“这显然是太子看重于你，方会如此，我看殿下不过是受了风寒，但心中惊惧，方觉病重，哪里会有邪祟侵体，不然我王某战场上杀敌无数，怎么不见半个来索命。”面上对仲陵如此说，心中却无语叹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虽为皇室贵胄，一家三口却都信这鬼神之说，这才是真的撞邪了！他又问道：“太子殿下前些日子果然没出去吗？”

仲陵摇头道：“这晚生可就不清楚了，晚生不常跟在殿下身边，他纵然出去也不会知会我一声。”

“那日之事多怪王某鲁莽，让武状元受了好大委屈，只是武状元何不早言身份，不然亦不至于生出这番过节，令王某这些日子心中着实难安，不知太师那边现在怒气是否已消，王某亦好择机造访。”

仲陵摇头摆手道：“将军切莫再提此事，本来老师让晚生对外千万要低调行事，更不可以状元之虚衔招摇，出了那日之事后又责备晚生反应呆笨，不会变通，以至于生此过节，让将军心中不快。也是万般嘱咐晚生若是见了将军，千万要好好赔礼。”说着便抱拳躬身再拜。

王寿忙扶住仲陵道：“怪道太师如此钟爱杨状元，不仅年纪轻轻一表人才，武艺高强却谦虚低调，且胸襟如此广阔，令王某都自叹不如。此事原是一场误会，既然太师不介意，王某亦绝不往心中去，就当未发生吧。”

仲陵点头道：“如此最好！”

“对了，那日与状元公同行的几人之中，一个是禁军武统领之子，一个是礼部袁侍郎之子，不知还有一位少年是何人，我看他身手不一般，还想再见识一番呢！”

仲陵心中一惊：没想到王寿消息如此灵通，竟然就已经知道大用和文彦身份了，怪道今天会来看望太子，原来是试探，看来言兮和老师所言果然不错，自己确要小心提防。

但他面上依旧镇定，又是叹道：“那人本是我们村中一个无赖，习得一些三脚猫功夫便不务正业，听说我博了武状元便仗着幼时有些交情过来投奔。但这人乡下来的没有规矩，言语狂放，不知轻重，那日正是他挑起的事端，引得一场麻烦，被打了一顿后便胆小如豆，早跑回乡下，老老实实地窝在家，再也不敢随意出门了。”

王寿面上笑呵呵地点点头，心里思忖：想来是自己多心了，太子身份尊贵，怎会随意出去游玩，又怎会被打却不吐露身份，还能装做却无其事呢？

但又转念一想，若剩余那人果然是太子，在那种危及时刻竟能咬紧牙关不表明身份，竟还能提前装病防着自己，且做得事事周全，每个人前后言语衔接得滴水不漏，这份老成和谋算实在让人惊叹。

想到此，王寿不由得背后冷汗直冒。过了一会他又想道：不过都是区区懵懂少年，岂能算计到如此！才又释然。

仲陵见王寿脸上阴晴不定，看来还是在想那事，便拜谢道：“前几日家去才回来，不知将军送过礼来，仲陵在此谢过了。”

“那不过是给武状元一点误伤费，实属应该，状元公能收下王某才心安。”

仲陵道：“‘长者赐，不敢辞’，只是晚生想到那晚令嫒为晚生几人忧心，且送了美酒前来相勉，只是走的匆忙，未及向令嫒道谢，这几日想着心中有愧，便备下些许薄礼，来见太子不便带在身上，稍后回去便差人送去将军府。”

王寿一听，心下明了，暗道：“想来他是早闻我女儿芳艳之名，心有求鸾之意，果然都是少年心性，也好，日后度着时机，或者可将他收为己用。”如此，心中顿时了无忌惮，只道：“状元公费心了。”

二人又客套了几句，已无甚话可说，便互相告辞过。待看王寿走得远了，仲陵方松了口气，擦擦额上的汗道：“言兮说的不错，看来我果然不擅长这些人情世故！”虽如此说，还是上街去，看到什么时新的绸布花样，胭脂水粉，珠钗发簪等饰物，挑着上好的买了两份，一份令人包好送到将军府，一份自己留着，想着等再见言兮时送给她。

过了大半月，临近中秋佳节，果如太子所说，皇上发圣旨要在皇家猎场中大宴群臣，言明，五品以下官员者，只能只身入场，五品以上官员可携带家眷亲属一人，三品以上还可配随从，此外在京城中的皇室贵胄，以及百官中有适龄子弟，也都报名参加骑射游戏。

整个围场占地逾百亩，周边设好屏障，到中秋这一日，宫内禁军早在围场中布置下，其他一应瓜果菜肴俱全，麋鹿野兔，山鸡狍子等猎物也都装好搬运过去。

辰时，皇帝才乘着銮驾，携着众嫔妃，后面跟着文武百官，千余人众，前后人马逶迤数里，浩浩荡荡从皇宫出发，途径京城，道路两边百姓皆俯首跪拜，大气也不敢出。巳时方至围场中，皇帝登上围场东面的接仙台，内官宣读诏令，都是些陈词，言现今太平盛世如何得祖上庇佑，这卧龙山的皇家围场有得天独厚地势，汇聚龙气，逢此中秋佳节在此举行游猎游戏，一则缅怀先祖，二来与民同乐等语。

诏令读罢，未至宴时，便令群臣自由活动，只留几个近亲大臣在身边说话。除了年长的老臣自恃庄重，依旧是在位置上坐着，年轻的都似鸟出了笼子，四处走动探头探脑的，禁军排成整齐队形四处巡逻，宫女们来往忙着递送摆放东西。从高处观这猎场，只见帐舞蟠龙，帘飞彩凤，四下搭起各色帐篷供人歇息，到处彩旗飘飘，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端得是太平盛世之才有的景象。

仲陵带着禁军队伍巡逻，正值换班休息时间，便四处找寻，果在专为张太师所设的帐内见一少女端坐在其中，安静地望着场中游玩的人群，可不就是言兮。

仲陵疾步进去，见她今日比平时不同，着一身素色云锦宫装，头挽惊鸿髻，脸上薄施粉黛，比平日娇丽许多，却无艳俗之气，笑道：“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

言兮道：“现在不该你轮值吗，怎么有空来找我？”

“正好换下来了，我一直怕老师身体不好不能出门，连着你也不能来，就见不到你了。”

“义父这两日精神尚可，也随銮驾来了，现在正在接仙台上陪驾。”言兮微笑道：“不是前些日子刚见过吗，怎么又要见面了？”

仲陵挠挠头，憨笑道：“难得皇上今年在宫外中大宴百官，盛况难见，你若是不来就可惜了。”往她身后看一眼，道：“小叶儿呢，她不是最爱这种热闹的吗？”

“还说呢，她怪你们都不理她，难得出来一次，心早就飞了，我怕在我身边闷着她，就放她自个去玩了。”

“你一个人要是觉得闷，我就来陪你说说话。”仲陵一边说一边坐在她身边。

二人闲谈几句，远远见一个俊秀的少年骑着马在场内溜着走，言兮道：“那不是文彦吗？”

仲陵一瞧果然是，“还有大用也在，走，我们去打个招呼吧。”

文彦与大用正好下了马，牵着朝围场边缘走去喂草，见仲陵和言兮迎面走来，互相打了招呼。

文彦笑道：“言兮今天这装扮好别致，不知道还以为是宫里的贵妃娘娘呢！”

言兮笑道：“文彦还是爱打趣人，我若真是贵妃，第一样就是给你嘴上个封条，看你还敢贫嘴么？”

几人都笑了一场，文彦道：“不过言兮这样貌确实天下少有，只有飞燕玉环能比拟，将来也只有皇亲贵族方能相配。”说完见言兮与仲陵俱沉吟不语，想到赵飞燕与杨玉环都是亡国的红颜祸水，且又短命，自己拿言兮与她们相比岂不是咒她，因而也住口不语了。

“你们又背着我说什么玩笑话了！”只见一少年身着骑马装，牵着匹血红的汗血宝马走过来，可不是太子乾。

仲陵忙引言兮与太子互相见过，言兮向太师行礼毕。太子乾上下打量她，若有所悟的“哦”了声，道：“你就是老师义女言兮，怪道仲陵成天念叨着，啧啧啧，果然是天姿国色，方才初见，我还以为今日是广寒仙子下凡过中秋了呢！”斜睨了微红着脸的仲陵，道：“好在是你先相中的，不然我就要纳为太子妃了。”

仲陵抬头怔怔地看着太子，心中还真怕他有此意。

言兮抿嘴一笑，道：“太子纳妃，乃是天下大事，必得皇上首肯，从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中选取身份尊贵，贤良淑德，品貌端庄的女子。言兮出身微末，少时幸蒙义父不弃收养在府中，岂能入太子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