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化碧守长安(思无邪小说)免费阅读

四人被押着跟在王寿随行队伍回城,到了城门,守兵见是王寿将军,也不敢多问便让进城了。最后押至将军府松了绑,关在平时关逃兵的牢房中,四人各靠在一个角落中休息。

太子乾经过今晚这一闹,反而平静不少,靠在墙头一言不发;倒是文彦,平时极注意仪容形象,此时无论如何整理,依旧蓬头垢面,不停抱怨道:“这牢房也真不是人待的地方,阴暗潮湿,床也没有,让我们怎么过夜,再不济好歹也提桶水来让我们洗漱一下,这衣上都是泥垢,穿着真难受!”见太子乾跟仲陵都各自发呆没回应,便对大用道:“大用,你不难受吗?”

“我只觉得饿的难受!”大用半瘫地靠在墙上,摸着肚子道:“方才把今天吃的都吐了,现在胃里空空,抽的难受。”

一听到“吐”,文彦更觉恶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我们能不能过今晚还是问题。”顿了一会,突然忧虑道:“他们该不会是真的想把我们杀了灭口,然后毁尸灭迹吧!”

“这不至于!”太子乾抱着双膝沉静道:“不然他就不会把我们带回来看押了。且自从他听说仲陵的名字后,态度有些缓和,估计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正在想补救之法。”叹了口气,又道:“今天还是多亏了仲陵这个武状元的名头,他把我们就只认为武状元身边的跟班,这样也好,我们的身份就不必泄露了!”

文彦也叹道:“是啊,还是仲陵爹不在朝为官,不对,仲陵没有爹,对了,他是不是知道仲陵是老师的人,所以在看老师的面子。”

太子乾点点头道:“我看应该是!仲陵,你以为呢?”

仲陵伏在牢门栏杆上怔怔地出神,连呼几次没有反应,直到文彦上前拍他才回过神来,半晌才嗯啊了几声,道:“应该如此!”

“你在想什么?”文彦问道。

“我在想今日若是没有遇到这些是非,就能早些回去,去看看老师……和言兮!”

文彦微微笑道:“原来是想言兮了!”

“自从被封为御前侍卫后,时常要跟着武统领巡城,带队操演拉练,不如从前那般得空,已是许久没有见到她了!”仲陵垂头叹了会气,忽然抬头问几人道:“你看我脸上有伤吗,伤得明不明显?”

文彦打量了下他的脸,点头道:“只是有些擦伤,比我们几个好许多!”

仲陵笑道:“方才挨打的时候我都将头埋着,就怕他们打到脸。”

文彦也笑道:“你难不成比我还爱惜仪容,怕脸被打坏了,没有姑娘喜欢了?”

“这倒不是!”仲陵微笑道:“我是怕言兮看了担心,她心思细腻,但凡见了一分不好,就要往十分去想,况且身子又弱,大夫都说她的病都是忧思太过了引起的。”

“亏你那时还有心思想这个,我只觉浑身哪都疼,哪顾着护住头了?”大用摸摸自己红肿的脸,知道回去是再瞒不了,不知道到时父亲会怎么收拾自己,要是再挨一顿,自己可就真没命了。

太子乾皱眉不语,心中也是想到父皇虽然成日家醉心炼丹不问外事,但皇宫中耳目众多,自己脸上挂了这么明显的彩,只怕也不好瞒过。

四人各怀心事,都不再言语,打斗了一天,确实累极了,靠在牢房中便昏昏睡去。但入秋天气,夜里霜重露寒,更兼牢房之中湿气又重,四人虽身强体健,但依旧冷的瑟瑟发抖,睡不沉稳。

迷糊之中突然听到“铛铛”的铁链声响,四人俱惊醒,只见进来一人和眉笑眼,可不是王寿身边的亲随。只听他道:“都是下官照顾不周,令各位英雄委屈了!”说着摆摆手,身后四名家丁抱着许多被子进来,在地上铺陈好。

那亲随笑道:“将军已经修书说明情况,让人给张太师送过去了。其实一切都是场误会,我们将军心中亦十分过意不去,还请几位英雄就莫要介怀。”

太子乾哼道:“他若心中有愧,为何不过来自己见我们?”

那亲随一愣,不知如何作答。

仲陵问道:“那何时放我们出去?”

“快了快了,现在就等张太师回信,确认英雄身份无误后就放,所以在这之前各位还需要在稍稍委屈一下。”那王寿亲随陪着笑道,又令家丁捧上一壶美酒,道:“微薄之礼,不成敬意,几位英雄权当暖暖身子用罢!”

太子乾冷冷道:“你是打算用这鸩酒将我们毒死了,好用这个被子给我们裹尸吧?”

那亲随脸上笑容僵住了会,忙解释道:“少侠误会了,其实这酒是我们小姐让送来的。她早闻武状元英雄之名,仰慕已久,得知武状元遭此委屈时,心中难安,故而让我先备下棉被和美酒,她稍后再亲自来致歉。”

其他三人都盯着仲陵,手握成拳放在嘴巴咳嗽了下,俱不说话。仲陵怔了会,对那亲随道:“我们四人心中亦十分感谢王姑娘美意,至于她亲自致歉……那就不必了!”

那亲随笑道:“武状元的话下官会如实转达,下官且在外面伺候着,就不叨唠武状元和几位英雄休息,若是有何吩咐可随时传唤。”令家丁放下东西,一同出了牢房在外候着。

仲陵看着面前一壶美酒,便自斟自饮喝了一杯,转头对躺在被褥上几人道:“果然是好酒,你们也过来尝尝!”

文彦揶揄道:“算了,那是将军之女送你的,我们可无福消受!”

太子乾拍拍仲陵肩道:“你小子艳福不浅,这种地方还能有桃花运,莫非今日是你的桃花劫!”

仲陵正色道:“这时候别开玩笑了,还是多想想如何解决眼下困厄吧!”

四人将一壶酒喝了干净,有些微醺又复睡觉,此时有了被褥,果然不觉有寒意,不一会就晕沉沉睡去。也不知过了几时,又听得锁链声响,几人迷蒙醒来,见牢房中又进来了人,除了原先见过的王寿的亲随,又多了一人。只见此人约摸二三十岁的样子,一身青衣,仆从打扮,面相却十分稳重。

仲陵一见此人顿时就醒了神,道:“张明,你怎么来了,是老师派你来的吗?”

那张明太子乾也在其中,面色惊讶,忍不住便对其行礼:“见过……”却停住,转向仲陵,道:“见过武状元!”

几人方才将心提到嗓子眼里,此时才放下来。那王寿亲随见张太师的近身亲信尚对仲陵如此恭敬,想来张太师对这位学生必定是十分爱惜重视,忙道:“原来真的是武状元,也该早些说才是,白闹了这一场误会。今日之事实在是意外,我们将军此时心中也不好过,此时已经备下薄礼欲待后日让下官前去赔罪,还烦张公回去在张太师面前能好生解释,若能化解这场过节,自是无量功德,我们将军府上下都感恩不尽!”

张明道:“晚生出来时,太师便有吩咐说,今日王将军不过是指点武状元武艺,并无不妥,晚生只需将武状元等人带回去便可,不可多生事端。而今武状元安然无恙,王将军与张大人同为朝廷重臣,自是海量,怎会为此小事而起嫌隙,所以还请将军千万勿将此事挂怀才好!”

那亲随松了口气,道:“张太师果然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下官实在既佩服又仰慕,只是身份卑贱,不敢高攀,张公这边若是不嫌弃,与下官结为知交好友,有空可一同聚首,令下官观摩学习。”

张明也礼貌地客套道:“李大人实在客气,这话该是晚生先提的。今天天色确实已晚,晚生不便叨唠,就和武状元等人先行告辞了,他日有空再向李大人请教!”

众人告辞过,那李亲随突然想到什么,忙叫住仲陵道:“武状元且再等等,我们小姐马上就来了,她再三嘱托我好生款待武状元,候至她当面来向武状元致歉。”

仲陵道:“夜已深,想必王姑娘已经深睡。阁下已经尽心款待过,就不劳王姑娘再费心,他日若有空,仲陵再登门拜访!”说着与张明一道走了。

果然他们一行人离去不久,就见王姑娘穿着一身簇新的衣裙,打扮得花枝招展,提着一个精巧的食盒,轻移莲步款款走来,轻声软语问道:“杨郎在何处?”

“已经走了!”那亲随摊手道。

那王姑娘一听,扶着墙呆了半晌,质问道:“你们为什么不留住他?”

那亲随无奈道:“张太师都派人来接,我们不好留着不走啊!”

“留不住为什么还要带回来,你们怎么带回来的就怎么留下来啊!”王姑娘怒瞪李亲随,几欲将他生吃了般,但一想已经于事无补,就将手中食盒一扔,糕点撒了一地,继而放声哀嚎道:“我来晚了,杨郎你怎么不等我,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你怎么就走了呢……好几次梦里见了你,你也是不理我,你为何要这般对我?为何要对我这般绝情!”边哭边骂,说得好像仲陵对他始乱终弃,负心薄幸一般。

原来这王寿之女名为王秋雁,自幼被他当成掌上明珠百般溺爱,因而自小便骄纵跋扈,喜欢之物都必到手,今年十七岁,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恰在武试之时看到仲陵丰神俊采,仪容秀美,更兼武功高强,行为潇洒飘逸,于是就爱慕上了。

只是仲陵平日不是在军队中操练,就是在张太师家中学习,为求能见上一面,这王秋雁甚至买通人得到仲陵巡城时间表,在他每日巡城时便去相随,但始终只能远远看着,一直不得机会亲近。

所以今日初听其父将仲陵打伤后关在牢里,心疼不已,便要王寿将人放出,被拒绝后便吵闹埋怨不止,后来转念一想,这不是天赐良机让自己亲近仲陵的吗,何况他现在牢里必定苦闷不堪,此时自己前去慰藉,那简直就是雪中送炭,他必定对自己感激涕零,甚至属意自己,与自己互授信物,私定终生也不是没可能。

王秋雁越想越激动,又念到此等情景必要有酒助兴,便将王寿珍藏的佳酿取出一壶令那亲随送去。有酒也必要有下酒菜,她不会下厨,忙令厨房赶紧做些可口的糕点,到时只说是自己亲自做的即可。然后沐浴更衣,梳妆打扮花了足足两个时辰,又在心中模拟二人见面,自己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对着镜子反复演练,说的每字每句都反复推敲斟酌,直到在牢房之外时,还不停模仿修正,岂知到头来竟扑了个空,怎么不能叫人恼怒!

只苦了那亲随,反复劝说也无用,只恨不得再派人把仲陵抓回来。

王秋雁许久方哭歇,起身走到牢房中见有四床被褥,问道:“哪一个是杨郎所用?”

那亲随指指靠在门口那个。王秋雁轻抚那被褥,又忍不住抽噎道:“这上面还有杨郎的余温……”好一会才平复下情绪,令道:“把这个给我带走!”

话说在回去路上,文彦见几人都不说话,便对大用道:“还肚子饿吗?”

大用弯着腰伏在马背上,捂着肚子点点头。

“我也饿了。”文彦双手枕在脑后,咽口水道:“我们家厨子可是我爹从黄鹤楼挖过来的江南名厨,什么川浙鲁湘菜都会,时常我爹宴请其他官员都是他做的,我待会到家可要他给我整一桌好菜,好好饱餐一顿。”

大用眼中全是艳羡之色,道:“袁大人真好,我怕没那么幸运,回去不仅吃不着饭,还要挨罚!”

“你要真这么怕的话,干脆去我家住两天,我让厨房给你做几盘熊胆给你壮壮胆!”文彦打趣道,过了会又感慨:“你说这王姑娘也真是有趣,好歹也配几个小菜嘛,半夜三更地就送壶酒是什么意思,难道想将我们灌倒后行不轨之事?”

其他几人各怀心事,都不说话。至道路分岔口后,张明对他四人道:“今日之事只当没发生过,切不可对外提及,若有人问起,只说是与街头地痞无赖斗殴受的伤。”

太子乾怒道:“难道我今日被王寿那王八折辱之仇也只能放过?”

张明点点头,道:“这是太师的意思!”顿了一会,又道:“宫里此时太子是进不去了,先到太师家中去梳洗下,若是宫里来人问,也正好推说今夜是在老师府里休息的,老师……也有些话想嘱托太子。”又对仲陵、文彦和大用道:“你们回各自家中去休息,记住,切不可泄露今日之事。”

太子乾沉默着不发一言,跟着张明走了。其余三人也各自回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