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化碧守长安(思无邪小说)免费阅读

那老农一听到这声响,吓得早抱起孙女钻到屋里去了,只留他们四人相视一眼,却不知发生何事,便都出来门外,见面前这些人打扮半像平民半像士兵,额上都画着类似于虎额纹的“王”字,手拿棍棒,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

仲陵道:“我们兄弟几个今日不过在附近游玩,才到这老伯处休息吃了点东西,身上所有之物一览无余,尊驾何故就将我们认定为贼人了?”

那壮汉指着他们几人马背上的猎物,道:“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偷了东西还敢明目张胆大摇大摆地在这一带晃悠,真是不把王将军放在眼里么?”

大用叫道:“这分明是上午我们打来的猎物,怎么会是赃物?”

“这里是王将军的地盘,方才你们打猎的树林里的动物也是王将军养的,你们不告自取,岂不是偷?”

太子乾冷冷道:“这飞禽走兽在林中自由生长,王将军出过什么力,怎么就成了他的了。”

仲陵低声道:“殿下,和这种人多说无益,让我来处理吧!”又对那壮汉道:“那这位好汉意欲如何?”

“这些猎物依旧归还,只是还要赔些折损费,这样王将军那边我们或许可瞒得过。”那些汉子见仲陵似要求和,想来是被吓到了,都双手叉腰得意洋洋。

“只是我们今日出门匆忙,不曾带的银钱。”仲陵面露难色,想了一会,从怀中取出一块青色玉佩,道:“我这玉佩或许还值几个钱,不知好汉是否愿笑纳。”

那人不屑道:“只怕是哪里弄来的便宜货来蒙骗我们!”

“如若不信,各位可过来细观,在下纵然有心欺瞒,也过不了这么多好汉的眼睛!”仲陵说着举着玉佩走近几步。那些汉子听着有理,也纷纷都凑到他身前细细打量那玉佩。

“看着成色倒一般,不知手感怎么样!”其中正有人伸手欲摸那玉佩,却见仲陵突然将手一合,收走了玉佩,还没反应过来,各人脸上便都狠狠地挨了一脚,顿时个个着鼻血红肿着眼。

仲陵这一招回旋连环踢,在空中一跃时连踢十几脚,每一踢都精准老道,一气呵成,稳稳落地,动作潇洒利索。

太子乾看了大声喝彩道:“不愧是武状元,这招漂亮!”

文彦和大用两人相视一眼,也都上前帮忙。

这些人原只以为三人是年轻后生好对付,不曾设防,岂知他们都是武功好手,又都被仲陵一脚踢得晕头转向的,棍棒都还没找到,就被打得眼冒金星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三人就撂倒了这些壮汉。文彦又将插在地里的军旗拔起,展开在太子面乾,太子以木炭在其上画了只大大的、伸着四肢缩着头的乌龟,再令三人用着军旗缠在当头那人身上,连着手脚一起给在身上绕了几圈给缠得死死的,笑道:“什么‘虎威将军’,说出来不害臊,你把这个带回去给你们家主子看,就说以后还是改为王八将军好。还不快给我滚!”

那些壮汉便如丧家之犬般,扛着带头那人便逃,便逃边叫道:“兔崽子,有本事别走,爷爷去找人来!”

文彦拾起数枚石子,弹到那些人脑门上,笑道:“爷爷不走,就在这等着,你就是再叫一百个来,爷爷也招呼得住!”

那些人捂着头脸,连滚带爬地跑远了,嘴里依旧叫嚷不停。

看着那些人狼狈逃走的背影,太子乾、仲陵及文彦都大笑不已,颇觉痛快。唯大用忧心道:“我们快走吧,不然他们一会带了更多的人手过来就不好办了。”

文彦傲然道:“这样三脚猫功夫的人来再多也不怕。只是殿下今天是微服出巡,是瞒着皇上跟老师的,若是将事情闹大了,让那个朝廷里的言官知道,又该是一顿好批了。”

“不止哩!”大用低头犯愁道:“要是让我爹知道我不仅不看着太子殿下的行迹,还跟着一起出来闹事,回去肯定要把我往死里打了。”

“毕竟是亲生的,武统领倒不会下那样的重手。只是我们走了后,只怕那些人找我们不见,会为难他们爷孙。”仲陵皱眉看着老农和那小姑娘,想了一会道:“老伯,你马上带孩子到亲戚家避一避,我们几个回到京城后会想办法对付王将军,必定还你们一个公道。”

这老农也没什么家私可收拾,只怕那些人又跟以前一样找上门来,拉着孙女就从后门跑了。四人也略收拾一会,上马朝城内奔去。

秋天日头见短,太阳已薄西山,四人出来贪玩不觉走得太远,紧赶慢赶却依旧远在京郊外,连城门的影子都看不见。

仲陵道:“快点,不然城门一关就进不去,我们几个就只能要在野外露宿了!”

大用更加愁道:“夜不归宿吗?看来这次是真死定了!”

忽然隐约听到一阵“哒哒哒”整齐的脚步声,至今四人的右前方出现一排黑影,仔细看发现竟都是身着军装的官兵,整整齐齐排成一列一列,约有三五百人。

太子乾心中纳罕道:“难道是发现我不在宫里,所以把禁军派出来找我了?”

这些官兵近到四人面前,却未下跪迎接,而是围成一圈将他四人包围住,搭好弓箭,瞄准四人。大用顿时惊得面无血色,太子乾怒道:“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仲陵低声道:“太子,这些不像是皇宫里的禁军,我们还是先静观其变!”

不一会,就见军队后面一个武将骑马慢悠悠走出,上下打量他四人,问道:“可是这几人?”

“是的是的!”马下一个壮汉指着他们,激动道:“就是他们几个,今天在将军的地方上大声辱骂将军,损毁军旗,还将我们都毒打一顿。”

众人见这壮汉正是下午带头挑事的壮汉,再看这武将身着银铠甲,头戴金炼盔,燕颔虎须,威风凛凛,想来就是所说的“王大将军”了,都心中暗叫:好快!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却不知这王寿下午正带着人马在京城外操演,正巧在回来路上遇到前来告状的几人,被他们添油加醋的话语一激,怒上心头,便传令随行将士在路上截住几人。

此时天色昏暗,但王寿远远的也看不清他四人面貌,只见一个个长身玉立,身材矫健,声音清脆,显然都是不过二十岁的少年郎,便展开手上一面军旗,上面画着一个乌黑的大王八,可不是太子乾今日下午兴起所作,问道:“这可是你们画的?”

太子乾朗声道:“正是在下的得意之作,将军可觉神似否?”

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想他王寿的名号整个朝廷都没几人敢直呼,这几个少年竟敢如此折辱。王寿冷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各位少侠不仅武艺高强,难得的是有如此胆量,本将军都不得不佩服!”

看来王寿显然是怀恨在心,前来报仇的,带着这么多人马,其中还有这么多的弓箭手,若是所有弓箭齐发,他们四人纵是有三头六臂也是要被扎成马蜂窝。难道王寿竟丧心病狂地想杀人灭口?念及此,四人都不由得脊背一寒。

太子乾强压住怒火道:“这是天子脚下,你们胆敢胡作非为!”

“本将军受当今圣上重托,守卫皇城平安,若是遇着可疑人等,自当上前盘查逮捕,若是一个失手错杀了,也是情理之中。”王寿微微冷笑道,又打量他们几人衣着,想来不是平常百姓家子弟,不能真下毒手,但还是要教训一顿,便又道:“我听闻几位少侠武艺出众,能敌百人,本将军欲借此机会好好开开眼界。”大手一挥,弓箭手退下,又有一百步兵将四人团团围住,“你们若是打得过这一百人,我便放你们走。”

文彦看着黑压压一百个人头,不由得咽咽口水,现在平均是以一敌二十五,只怕应付不来,就是打车轮战一个个来,也要吃不消,何况大用武功还不如自己,太子还不能参战,情况只会更对自己不利,便道:“你可知我是谁,我……”

“文彦!”仲陵急忙喝止,使了个眼色。文彦低头不语,心中也明白,自己父亲也算是朝廷要员,若是知道自己身份,自然能顺藤摸瓜说出大用的来历,那太子的身份也自然瞒不住了,那又回到最先的问题——太子刚册立不久,根基未稳,朝廷中的反对派正愁捉不到他的小辫子,若是让知道今日出来游猎,还与王大将军结下梁子,岂不正是授人以柄。

既然不能透露身份,那只能拼命死战了。王寿一声喝下,所有步兵举起长枪就向四人搠去。他四人身上只有弓箭,不得已只能从马背上翻滚下来,在平地与百名步兵打成一团。

王寿只在远处静观,见四人果然身手不凡,先打倒几名步兵后夺了长枪,便背对一圈,相互防守,互相配合得天衣无缝,那些步兵虽有百人之众,但大多围在外围进不去,内围的也被那密不透风的枪法逼的近不了身。他微微冷笑,摆了个手势,百名步兵便改变方式,五人一组,两名持盾牌,左右防守形成盾墙,其中一人则执长枪从盾牌间伸出,朝他四人冲去。

他四人纵有再精妙的枪法却也刺不穿这坚厚的盾牌,退亦不可退,只能一脚踩在盾牌间伸出的长枪,借力跃到盾牌之后与那些步兵相斗。这一来虽是逃出了盾牌形成的包围圈,却也是各自为战。他们平日演练时都只一两个做敌手,哪里遇过这样的团战,且一个个真刀真枪都是搏命的,情况可比演习时凶险万分了。

结果大用一个慌神,露出破绽,当即被擒住。不久,文彦和太子乾也渐渐有些体力不支,最终被一拥而上的步兵们给拿下缚住了手脚,唯剩仲陵还苦苦支撑。

王寿远远看着仲陵放倒了二十几个步兵,兀在酣战,眉头越锁越紧,突然兜马冲开人群,上前一枪朝仲陵刺去,众步兵见王寿亲自上阵,纷纷避让。

二人相斗数回合,仲陵已是喘气的功夫都没有,只是再勉力支撑,暗暗心惊:到底姜还是老的辣,王寿每一枪都迅捷狠辣,净往自己身上要害招呼,而自己马下与他马上相斗不占优势,最耗体力,如此下去,不出三十招,也要被生擒了。

王寿见仲陵步步后退,动作也迟缓了很多,显然是要力竭了,正是该乘此机会一举拿下,于是一招比一招来得狠,令他不仅没有反击甚至连招架的时间都没有。果然仲陵抵挡不住,只好反身便逃,王寿兜马上前,一枪朝他后背搠去。

仲陵却似脚下被绊住了,左膝扑倒在地,左肩一沉,那枪头擦着他的后背而过,没有刺中。与此同时,一道白光划过,王寿顿时脸色一白,只见仲陵一双星目正怒瞪自己,右手握着长枪末端,而枪尖正刺在自己胸前的铠甲。他明白方才仲陵只是佯逃,却是保留气力为这一击。

王寿也是久经沙场之人,这种回马枪原是战场上常用的招数了,但他方才求胜心切,没想到竟着了仲陵的道。

二人僵了一会,王寿回枪一扫,将仲陵手中枪震开,旁边将士连忙上前也将仲陵绑下,与太子乾等人丢在一处。

王寿兜着马慢慢往回走,先前挑事的汉子上前贺道:“将军果然神威,出手便马到功成!”被王寿瞪了一眼便不敢再言。

王寿摸了摸胸前的护心镜,正是仲陵方才刺中之处,摸到镜面竟有明显的裂纹,不由得一阵心惊——他在马下使出这个回马枪竟还能有如此威力,若非力竭,只怕这一枪就刺穿铠甲,在自己心口留个窟窿了!

他回头看了眼仲陵,心中暗道:“这小子非比一般!”

突然“哇”的一声,大用跪在地上呕吐不止。原来先前被仲陵等人撂倒的壮汉为报下午之仇,正趁他四人手脚被捆,对他四人一顿暴打。几人被打的鼻青脸肿,尤其是大用,肚子受了好几记重拳,受不住就吐了。

那些壮汉边打边骂道:“叫你们以后再给我嚣张,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吃得都要你给我吐出来。”

王寿令那几名壮汉住手,太子乾瞪圆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道:“王寿,你这王八给我记着,他日让我登基皇位,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话还未说完,便被人从后踢倒,一脚踩在他后脑,脸埋进土里,说什么也是囫囵音听不清。

王寿微微冷笑,道:“年纪虽轻,口气倒不小,要寻本将军拿命的数不胜数,你叫什么名字,本将军可以给你记一笔!”

仲陵向前膝行几步挡在太子乾身前,道:“在下杨仲陵!”

“杨仲陵?”王寿有些纳罕——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他旁边一个亲随道:“莫非就是今年武试第一名的武状元杨仲陵?”见几人不说话,知道大差不差了,便对王寿解释道:“今年三月皇上新开的武生比试,这杨仲陵骑射拳脚,刀枪剑戟样样精通,门门第一,甚至连笔试作战谋术,亦可圈可点。当时圣上也看过他几场比试,都赞他是难得的少年英才,直接破例封为御前带刀侍卫。当时将军尚在塞北出征,所以不知,上次听说此人时,还有意收为麾下的!”

“原来是他!怪不得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功夫!”王寿恍然大悟,又看了眼四人,见都怒瞪着自己,心中暗叹:看着光景,与自己是势同水火,不共戴天,是难收为己用了。

他又道:“我记得此人出生平平,只有一个寡母,此前亦籍籍无名,怎么习得这么多精巧的功夫。”

“听说此人幼时便被张太师看重,收为门生,请高手来相教。从前虽是无名,但自从夺了武状元之名后,名声就响彻京城了,只因年轻,还长的英俊,成了多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那随从说着又看了眼仲陵,心中都觉不忍:“说亲人都要将他寡妇家的门槛给踏平了,我还听咱们小姐总是提他……”正待再说几句,见王寿面色凝重,便不敢多言了。

原来王寿初听仲陵之名时,只因不明其底细,故而还不曾下手,此时知道竟是张太师的人,实在意外,却也觉棘手:当今朝廷中,武臣第一是他,文臣则非张太师莫属,他二人同朝为官,交集却不多,主要是怕皇上猜疑——一个是手握重兵的大将,一个是权倾朝野的首辅大臣,二人若结党认亲,岂不等同于谋反;另一则只觉此人心中城府深不可测,不知什么时候算计到自己头上来,故而一直以来,二人虽不亲和,但亦绝不至于结仇,此时偏偏动了他的人,这该如何收场!

“将军这四个人怎么处置?”

王寿看着四人想了一会,道:“先带回府里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