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膳，又陪着太后说了会话，到了太后礼佛的时间，桑南慕便起身回去了。

她现在虽然脸色还算冷静，但心不静，不适宜帮太后抄写佛经。

绫罗的办事效率很高，她没担内务，在宫里自由时间很多，经常在各处闲逛玩耍，出手又阔绰，与各宫各殿都有交好的人。戚美人殿中有个负责洒扫的小宫女，曾经犯了错挨了戚美人一顿板子，绫罗听说后，托人给她求了医、赐了药，保住了小宫女的性命，也没有落下残疾。

小宫女自此非常感激绫罗，她自然知晓自家美人与绫罗伺候的嘉宁郡主不怎么合得来，但还是那句话，嘉宁郡主又不是后妃，和戚美人有冲突，却没什么利益冲突，绫罗偶尔问她一些关于自家美人的小事，小宫女本来就涉及不到什么机密，报答恩人时内心也没什么负担。

桑南慕倚在窗前，沐浴着晨光，翻看绫罗呈上来的小册子。

小册上记录的戚美人的起居日常，任谁看了，都得由衷感慨一声，宠妃难为呐！

戚美人每日卯时起，起床后只喝一碗牛乳，然后开始练嗓子、练乐器，练完沐浴熏香；用过午膳后，开始练舞，练到晚膳前再次沐浴熏香，如果华皇不在，晚膳戚美人就只会用些蔬果，以保持她仙气轻盈的体态。

桑南慕早就听说戚美人是个对自己挺狠的女人，每天都要练嗓子、练舞，但依然在翻看她的起居记录时被震撼了一瞬。虽然不太愿意，但桑南慕还是佩服戚美人的，以色侍人，就要把这“色”修炼到极致啊！

戚美人的起居生活没有什么奇怪地方，练舞肯定对怀孕不好，但是戚美人常年练舞，月份又小，流产与练舞的关联应当不大。

再看戚美人的饮食记录。

光是看着那些个菜名，桑南慕就觉得没有胃口。热牛乳、清蒸金瓜、凉拌三丝、小葱豆腐……常吃的菜都是些清蒸、凉拌的蔬菜，少有荤腥。

太后礼佛，常年茹素，但养桑南慕却一点也没苛待她饭食，慈宁宫有专门的小厨房，太后身边也有好几个掌膳极好的宫女，因此桑南慕从来都不限制自己的口腹之欲。

太后也常跟她说，女儿家就是要吃得好、吃得精细，才能养得小脸白嫩、骨肉匀亭。

安宁公主也是个贪嘴的，姐妹两个凑一堆也爱吃吃喝喝。

因而桑南慕对于戚美人为了保持身材所付出的努力，实在是无比佩服。如果要她为了美貌而茹素，她是绝对做不到的！

有些兴致缺缺地翻着戚美人的菜谱，两个字突然跳入了桑南慕的视线——山楂。

歪头想了想，少女又拈着册子前后快速翻了一通，发现戚美人竟然极其爱吃山楂，简直到了每日必吃的程度！

桑南慕坐在窗前翻东西，她的大宫女绮罗就站在一旁的梳妆台前，认真清点着东西。

绮罗从小伺候桑南慕，知道自家郡主是个臭美的，穿出去见人，哪怕是见安宁公主的衣裳首饰短期内是不会再穿戴了，茯苓主要负责给桑南慕梳妆，但东西却是绮罗亲自在管，每天她都会检查衣裳首饰，该收入箱匣的收入箱匣，该更换的更换。

“绮罗——”桑南慕头也不抬地唤了一声。

“欸！”听到自家郡主叫自己，绮罗立马放下手中装满珠翠的檀木盒，小步快走，到桑南慕身边站定，“郡主唤我何事？”

“我记得孕妇好像不能吃山楂对吧？”桑南慕涂着鲜妍丹蔻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手中小册子上的“山楂”两字，开口问道。

绮罗点头：“山楂活血通淤，容易刺激腹中胎儿，孕妇不宜食用。”

绮罗有个表姐在太医院任医女，绮罗跟着她学了不少医理。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桑南慕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提笔写了张字条，递给绮罗。

“等会崔姑姑给我做的蜜糖山药泥好了，给安宁那送一份，顺便把这字条给她。”

“诺。”

吩咐完了这件事，桑南慕便稍稍静心，随手拿了本话本子看。

与慈宁宫这边一派祥和，恍若无事不同，戚美人居住的惊鸿馆却是另一番光景。

“此事作罢，莫要再提。”华皇背对着戚美人而坐，语气威严地说道。

“陛下！”戚美人倚靠着引枕，直起上半身，哀声哭泣，“陛下，这是臣妾和您的第二个孩儿呐！竟被她们害死！清清心中怎能不怨？怎能不恨？！”

华皇皱眉，已然不悦，但戚美人被他背对着，并没有看见他的表情，继续哭喊。

“臣妾知道安宁殿下和嘉宁郡主是您心尖儿上的宝贝，臣妾自是不奢望自己比得过——可是，可是臣妾腹中孩儿是无辜的呀，她们为何要下此狠手呜呜……”

华皇被她哭得头疼，内心很是不耐，隐藏在袖中的手，握紧成拳。

“公主郡主都还小，哪里懂得这些，美人慎言呐！”眼见主子神色不对劲，站在一旁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大太监蔡礼行开口劝道。

“蔡公公！”意识到华皇态度有些不对劲，戚美人眼波一转，继续哭诉：“我失去了我的第二个孩子！我如何冷静？！陛下，我只是想给您生个小公主、只是想生个小公主罢了，为什么要让我一而再地充满希望，又失去希望？臣妾做错了什么？呜呜呜，孩子，你把母妃带走吧，没了你母妃可怎么活呐……”

戚美人小脸惨白，长发未挽，随意披散在肩头，不仅没有减损容色，反而平添一股病弱之美，声声泣泪，比平日里娇滴滴的样子看上去更惹人怜惜。

华皇叹息一声，毕竟是他宠爱了好几年的女人，戚美人流产，说不心疼那必然是假的。只是华皇与皇后少年夫妻，举案齐眉，感情甚笃，皇后出身清贵世家，处事公允，华皇实在不习惯过问后宫之事。前朝的政事已经够让人心烦的了，后宫女人之间的弯弯绕绕，他实在有些懒得搭理。

“你刚刚小产，身子虚弱，别哭了，安宁嘉宁那边我会罚她们的，你好好休息吧。”华皇按下心中的不耐，换上一个和颜悦色的表情，转身拍了拍戚美人的肩膀，安抚道。

“陛下呜呜……”戚美人毫不犹豫地扑到华皇身上，抱着对方的腰身，浑身颤抖着继续哭泣。

华皇叹了口气，对身旁的蔡礼行使了个眼色。

蔡礼行心领神会，屏退房内的各个屏息凝神、不敢出声的宫女们，亲自关上门，给皇帝和美人单独相处的时间。

伺候华皇多年的大太监蔡礼行边退边想：美人娘娘哟，您若是想要用眼泪换取陛下之爱，可就大错特错咯。更别提还拉了安宁公主和嘉宁郡主下水……

蔡公公撇撇嘴，摇了摇头。

这人心呐，是最不容易玩弄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