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叔家有一二两女，大女儿珠儿嫁去了隔壁村，二女儿翠儿与张苗同岁，都是十三岁，还没定亲，小儿子虎子九岁。

彼时张苗吃了红薯擦了伤药，躺在炕上发呆，还不知道叫啥名儿的弟弟喝了羊奶躺在她身边呼呼大睡，她却怎么都睡不着。

这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弟弟刚出生，没爹没娘的她们怎么养活自己？老张家吃了这么大亏，肯定不能善罢甘休。还有那个溜掉的秦老板，她手里的文书到底有多少杀伤力？一连串的问题扰的张苗烦躁不已。

翻了个身，正好面对小婴儿，却见他皱巴巴的小脸此时竟美滋滋地笑着，还不时地咂咂嘴，仿佛满足得不得了。

这一下，引得张苗也笑了：“你这不知人心险恶的小东西，要好好活下去啊！”

晚上，一桌人吃饭，张苗提出要带弟弟回家，毕竟娘的棺材还停在家里没下葬，家里没个守灵的不行。

刘婶立即反对：“你娘昨儿头七都过了，明儿一早，我和你梁叔陪你回去，请人把你娘安葬了，你放心，所有一应费用，你梁叔出了。”

“……”张苗低头不语。

“苗苗，不是婶儿狠心，让你娘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那儿，实在是你一个孩子，还要带着弟弟，你家那房子又不牢靠，再加上……哎，实话与你说了吧，你奶和你三叔那两个不是人的东西，把你家翻了个底朝天，你梁叔去瞧过了，除了棺材没动，其他要啥没啥了。”刘婶儿说着就要抹眼泪。

张苗面无表情地听着，忽然问道：“婶儿，当年我爹分家的时候，可签了文书？文书在哪儿？”

“怎么没签，当年这事儿闹

得村里人都来看热闹，里正做主，让签的文书，你放心，就算他们找到了你家那份，里正那儿还有一份呢！明儿让你梁叔陪你，先去找里正，老张家真是丧良心。”刘婶儿啐了一口。

“吃饭！吃完了赶紧睡觉去！孩子在呢！说什么疯话！”一直不开口的梁叔，眉头皱得死紧。

刘婶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家男人也姓张，虽然往上几代就分了家，可到底是亲戚。

张苗对此毫不在意，吃饱喝足后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就进屋看弟弟去了，心里琢磨着明天搞不好是一场硬仗。

第二天一清早，天还没亮透，张苗就起了，没曾想出门一瞧，梁叔起得更早，正在擦洗一个猪头。

见张苗来了惊讶道：“苗苗？怎么不多睡会儿？”

“叔，我来帮忙吧。”张苗挽袖子上前。

“快别动，你这细胳膊小腿儿的，叔这就快完事儿了，等会儿就陪你去里正家。你去喊你婶儿起来整点儿吃的，今天事儿可多。”梁叔吩咐道。

“哎！”张苗应了一声，走开了。

她没进屋，而是拐去了厨房。这里的环境和现代农家乐土灶的格局差不多，只是没有那么亮堂讲究，灶也很矮小，灶眼倒是有两个。

张苗转了一圈儿，决定自己动手，帮这家人做一顿早饭，毕竟自己和弟弟是客人，往后弟弟还得仰仗刘婶儿照顾，自己两辈子都是大闺女，没带孩子，尤其是小婴儿的经验。

说干就干，生火淘米熬粥，很快房子顶上就冒起了炊烟。梁叔久没听见老婆的声音，停下手里的活计一瞧，张苗竟在帮忙做饭。登时就跑进来：“哎哟苗苗，你咋做饭了呢？你歇着，我去喊你婶儿！”

“叔，我能行的，婶儿昨晚照顾我弟弟累了一晚上，别去叫她了。”张苗立刻阻止他。

照顾新生儿有多累，昨天张苗算是体验得够够的，频繁起夜，娃娃饿了渴了尿了烦了都只会哭，张苗刚眯一会儿就被惊醒，反复三四趟之后，她压根儿就没睡意了。

倒是刘婶，折腾一晚上，临近天亮的时候睡得呼呼的。

张苗因为职业关系，熬夜通宵啥的简直家常便饭，趁熬粥的功夫打个盹儿，再一睁眼，精神就回来了。

此时粥熬得差不多了，再摊两张蛋饼撒上点葱花。

阵阵香气引得隔壁屋里俩孩子蓬头垢面拖着鞋子就跑来了。苗苗姐早！苗苗姐这是做的什么？好香啊！

“没啥，就是熬了粥，摊了两张饼子，你们快去洗漱，完了把婶儿叫起来吃。”张苗招呼翠儿和虎子，俩孩子立刻忙起来。

不多时，一家人整整齐齐坐在桌前，盯着桌上热腾腾香喷喷的食物各自赞叹：“好香啊！这饼子怎么这么香！再给我一块！”这是虎子。

“嗯！是香，你婶儿可烙不出这么香的饼子，要是上头再撒点儿肉沫星子就更好了，苗苗，回头叔切点儿肉，你说，是用兔子肉还是野鸡肉还是猪肉还是羊肉？咱家都有！”梁叔拿出自家做的辣椒面儿撒在饼子上，吃得津津有味。

“这……”张苗心说这意思是要我常住这儿？

“苗苗，你就听你梁叔的，等你娘的丧事儿完了，你就住这儿，与我作伴，你弟弟也有人带。你一个姑娘家，要守丧，要带娃，怎么能行？听话啊！”刘婶儿劝道。

“我……我……”张苗忽然起身，对着梁叔和刘婶儿一鞠躬：“谢谢你们！”

“哎哟哟！苗苗可使不得，你如今重孝在身，我们可当不得你的礼哟！你是要害我们折寿呀！”刘婶儿哄得一下起身，忙不迭来扶。

“是啊苗苗，你爹与我有救命之恩，我本寻思着就算你奶要卖了你俩，我也要凑银子把你俩救回来，不能让兄弟的儿女落了难。”梁叔一片赤诚：“好在苗苗你闯出来了！定是你爹娘在天上保佑的你！”刘婶儿朝天拜拜。

吃了早饭，留了翠儿和刘氏在家收拾看家并照顾小婴儿，梁叔和虎子陪着张苗去找里正。

里正昨儿就听说了老张家的事儿，见张苗来求他帮她母亲落葬，又有梁叔保证所有费用由他出，自是满口答应，更是让老婆拿出三十文钱来封了白事包。

至于张苗担心老张家来找麻烦的事儿，里正吹胡子瞪眼地保证：“丫头你放心，你姐弟如今身戴重孝，谁都不敢动你俩！你叔和你奶谁再敢打你姐弟的主意，乡亲们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们！你且安心，先把你娘的大事给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