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么一个小小的波折，颜府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这个疙瘩却一直未曾从肖茹玉的心头消去。它宛如脚底板的一颗不起眼的石子，总是令人不悦。

冬雪每隔两三天都会找机会向肖茹玉汇报其他三人的情况，目前还没发现有何可疑之处。看来，这个嫌疑人心理素质奇好。

难道盗贼得手后不应该将金镯子兑换成银两吗？为什么我把冬雪这个鱼饵放出去后，没人来咬勾呢？肖茹玉左思右想，百思不得其解。

肖茹玉甚至想到盗贼有对家里人投毒的可能，命令买菜由洪管家专人负责，厨房只准春草一个人进入，上桌的饭菜必须先给小狗吃。

一日为奴，终身为奴，她们就是主人花钱买来的物品，主人不抛弃她们，她们就得终身侍候着主人。她们不得偷偷逃走，私自逃走的，抓到了也会没命。

这些奴婢都是肖茹玉花了银子的，把她们赶走，又太浪费了，毕竟盗贼只是极个别人。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两个月，直到秋菊向肖茹玉请假，她说想奶奶了，想回去看望乡下年迈的奶奶。肖茹玉二话没说，准了，还额外给了些盘缠。

那天秋菊起了个大早。从县城到乡下的家，步行需要三个时辰，早上出发，要到下午才能到。如果走晚了，夜间行路会很不安全。即使想坐车，也无车可坐。想着今日就可以见到日思夜盼的亲人，秋菊恨不得长双翅膀飞回去。

洪管家跟着秋菊，一直跟到出城一里左右，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正当他纳闷时，秋菊停住了脚步，拦下一辆马车：“请问公子是回城的吗？”

马车上的男子打趣道：“你看我这行车方向，不是回城难道是出城的啊？”

“您方便载我一程吗？”由于双眼正对太阳的方向，秋菊眯着眼笑道。

“我这可是要收费的。”

“那当然，肯定不能让您白干。”

“您是要到哪里？”

“我到长安街16号颜府。”

车夫两食指合成一个十字，道：“十文钱”

“行”

车夫停好车，从车厢取出一个板凳，让秋菊踏着板凳上了车。

见秋菊乘坐的马车从远处驶了过来，洪管家立即压低了帽子，假装与路边的商贩讨价还价。等马车走远了才放下心来。

洪管家跟了约一刻钟，发现这车怎么是往颜府家的方向在行驶。难道是落下东西了，要回去拿。

快到颜府的时候，秋菊拨开车帘向四周张望，确定无人跟踪时，便对车夫说：“公子，麻烦您把我送到老章裁缝铺吧，我不去颜府了。”

“路程远一些，要加三文钱哦！”

“知道，少不了您的。”

秋菊在老章裁缝铺下车后，立即消失在了人群中。洪管家怎么也没想到，跟了一路的人，居然在这里给跟丢了，气得脑门充血，两眼冒金星。

秋菊随着人流走了几分钟，穿过一条小巷子，来到另一条繁华的大街。一个闪便进了宝诚当铺。这是应天府最大的一家当铺。

秋菊进门后向门外四处张望了一下，转身来到柜台前，把包袱搁在柜台旁的木板上，从里面取出那金灿灿的镯子。

“掌柜的，您看这只镯子可以当多少银子？”

掌柜的从柜台的小窗口接过镯子，仔细瞧了瞧，又用秤称了一下，冷冷道：“一百两银子。”

秋菊听到一百两三个字，内心狂喜，心脏都快要崩裂。原以为可以当个四五十两，都很知足，没想到原超预期。秋菊太兴奋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这相当于普通学徒好几年的工钱了。

秋菊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欢快地说：“那掌柜的，就帮我当了吧。我要银票不要银子。”

“您稍等”掌柜说完转身掀开门帘进了里屋，十秒后，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在秋菊耳边响起：“您的一百两银票，拿好了。”

这声音犹如惊天炸雷一般，炸得秋菊脑袋嗡嗡作响。

“夫……夫人……您……您怎么在……”秋菊吞吞吐吐道，双腿不自觉的软成一滩泥，跪了下去。

肖茹玉嘴角一翘，露出洋洋得意的微笑：“哼，没想到吧！”

秋菊问：“您……您是怎么知道我会来的？”这句话问完，秋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爬起来就朝门口跑去，企图溜之大吉。可是已经晚了一步，一个彪形大汉插着腰横在了大门口，把她一把抱在了怀里。大汉嘿嘿一笑，黝黑的大脸庞上亮出一颗璀璨的金牙。

秋菊被带回了颜府。她低头跪在肖茹玉面前一丈开外，双手被反绑在后背。

肖茹玉侧了侧身子，端起案几上的瓷杯，泯了一口绿茶，道：“说吧，你是怎么偷的金镯子，有没有其他同伙？”

秋菊没有作声，看来想交换点条件。

“不开口是吧，你不开口，以为官府就定不了你的罪了吗？在宝诚当铺人赃俱获，是抵赖不了的，我劝你想清楚了，如果如实供了，或许我会放你一马。”

“只要夫人饶我不死，我全说。”

“你说吧，你是怎么偷的金镯子，有没有其他同伙？”

“我很早就看中了您那镯子，只是一直没机会。那天早上，夏荷姐、冬雪以及我，我们三人到您房间打扫卫生，夏荷姐看到您的手镯后，就顺手放进了梳妆台的抽屉，她还让我们两个给她作证，从那一刻起，我就觉得机会来了。可是她们两个都在，不好下手。等到下午您出门后，我就偷偷溜进您的房间，本来只想偷金镯子的，却发现抽屉里面还有一支簪子，就顺手一起拿了。”

“那簪子怎么会出现在冬雪房间的呢？”

“我偷得首饰后，开始害怕起来，整个下午都处于惶恐之中，害怕您发现了追问起来，开始后悔，想把首饰还回去，却发现已经没了机会。直到吃过晚饭，您都没有问起，我想您肯定还没发现东西丢失了。于是计划着怎么转移赃物。我知道冬雪有上夜侧的习惯，所以上了床并没有睡觉，而是等机会。”

“继续说……”肖茹玉双手抱于胸前，换了二郎腿。

“直到子时末（凌晨一点），我才听到冬雪房间开门的声音，趁她如厕时，我就悄悄起身把银簪子丢到了她的梳妆台下。”

“为什么会把银簪子丢到她房间，而金镯子还留在手中呢？”

“跟金镯子比起来，银簪子根本不值多少银子，我想如果夫人查到银簪子在她房中，定会判定她就是小偷，那样我就万事无忧了。”

“好一个瞒天过海！你当时把金镯子藏在哪里了？”

“我把银簪丢到冬雪房间后，就寻思着把镯子藏好，我就猜到您会搜我们的房间，只有把金镯子藏到其他地方，即使找到，也不会怀疑到我头上。于是等冬雪如厕回来后，等了半小时我才出去，如果被人发现，我就说是去如厕。”

“别说过程，直接说把镯子藏在哪里了吧？”

“我在院子逛了一圈，黑灯瞎火的，根本找不到藏宝贝的好地方。如完厕，我就发现厕所门口有一个排水沟，排水沟用瓦砾垫着底，我翻开瓦砾，用瓦砾挖了个小坑，把金镯子放进坑中，回填好土，再盖上瓦砾，然后就回屋睡觉了。”

肖茹玉听完，又喝了一口茶，笑：“你还是挺聪明的，不过你早就已经暴露了，只是我一直没说而已。”

“啊？原来您早就知道了。看来什么都瞒不过您！”秋菊说完，低下了羞愧的脸。

“那天把你们叫到院子，我儿子就发现你是最大嫌疑人。”

“他是怎么知道的？”秋菊一脸诧异。

“那让我儿子说吧”肖茹玉很是自豪的把颜真拉到了跟前。

“第一，那天你们四个人当中，只有你最从容，你毫无紧张感，因为你知道必然不会查到你头上。但她们就不同了。她们那种害怕是自然的，害怕被怀疑，害怕被冤枉。夏荷接触过金镯子，嫌疑最大，冬雪呢，房间中被查出银簪，她那种被冤枉的眼神，是怎么装都装不出来的。而你，那置身事外的得意感毫不掩饰的写在了脸上，你甚至在幸灾乐祸。还有另外一点，也把你出卖了，就是你的眼袋。浅黑的眼圈证明你前一夜熬夜了。就凭这两点，我就敢肯定是你了。”颜真指着秋菊严肃地说。

秋菊怎么也没想到，这话出自一个小孩之口。眼前这个小不点，心思居然这么缜密，完全不像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倒像一个老谋深算的捕快。

秋菊算是服了，彻底服了。一丝绝望从她脸上悄悄拂过，死灰般的眸子里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她理了理被壮汉弄得凌乱的头发，昂起头，问：“夫人，我有几个地方不太明白，可以问您吗？”

“可以，你说！”

“您是怎么知道我会去宝诚当铺的？并且知道我回乡那天就要去。”

肖茹玉知道她会问这个问题，既然她难逃一死，想知道那就告诉她好了，狡黠一笑道：“哼！宝诚当铺乃应天府第一大当铺，信誉良好，童叟无欺，都是现银兑换，你把镯子拿过去不用担心被商家坑骗。另外，我早已调查清楚，你根本不是回乡，你也没有奶奶。”

“我真的是回乡下去看奶奶的。”

颜真在一旁插话道：“金镯子不能当成银子使用，你必须尽快换成银票，我娘给你的盘缠只够去附近乡下的开支，想要跑到更远的地方，你需要更多的银子。另外，银票比镯子更容易藏匿。所以你迫不及待想把镯子兑换成银票。”

肖茹玉本原本想放她一马，可是，派人查到的结果令她大为震惊，因为这个秋菊根本不是什么走投无路卖身为奴，而是打着卖身为奴的幌子，专行盗窃之事的流匪，尽挑富贵人家下手。盗得主人家一件宝物，够吃上几年，如遇运气好，甚至够吃一辈子。

这么一个恶贯满淫的女人居然在颜府神不知鬼不觉生活了将近一年，肖茹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夫人，夫人……我把秋菊给跟丢了……”洪管家那急喘的声音从大门外穿墙而入。没几秒，洪管家便右手扶着门框气喘吁吁低头道：“对不起，夫……夫人……我……我把秋菊给跟丢了。恕老奴无用！”

“你抬头看看！”肖茹玉捂着嘴讪讪地笑着。

洪管家抬头瞥见了跪在地上啜泣的秋菊，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笑道：“原来夫人已经把她逮到了。”

洪管家想了想，又问：“那夫人打算怎么处置她呢？”

“刚才她已全部招了，就交给官府处置吧！”肖茹玉站起身丢下这句话然后就带着颜真出去了。

“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