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大状师(律师饶为为小说)免费阅读

等顾椿绵走后,肖茹玉把颜柳颜真两姐弟叫到了自己房间,问他们对叔叔的看法。其实,她只是想知道颜真的看法,至于颜柳的意见,那是可有可无。

颜真挺同情顾椿绵的,很爽快回答没问题。他当然是没问题,判断一个蒙师是否合格,仅凭几句话是不可能全面了解的。姑且先试试吧,如果不行,随时逐之即可。

颜真的要求很简单,只需要顾先生能教姐姐识文断字,修身养性就已足够。在颜真眼里,这些只知四书五经,只会写八股文的科举士子,跟自己肯定不能相提并论。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这是明朝大的环境造成的,每个科举士子都是受害人。

不出所料,颜仲井对肖茹玉的决定没有半个不字。当晚他就把定馆的关书起草好了。关书这样写道:“

敦聘 顾椿绵先生教训小儿小女待腊八,每岁奉酬馆谷银二十两,节仪外具 。到馆起脩。

幸毋负托 ,叨爱不尽 。此订。

颜仲井顿首拜。”

第二天,顾椿绵接到了颜仲井派人送来的关书一封及书币五两,喜不自胜。特别是这五两银子,对他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最惊喜的惊喜,不外乎是绝望中的拯救。他已经欠房东几个月的房租了,再不交房租恐怕人家要扔他铺盖让他滚蛋了。

按照惯例,开馆的时间一般在元宵节过后,现在才十月,顾椿绵有点按耐不住。如果等到正月,还得两三个月。可是再怎么想快点工作,那也得忍着,毕竟东家那边没发话。

肖茹玉实际上也没打算等到明年元宵节去,反正是请先生到家里坐馆,一切皆可由自己做主安排。她吩咐管家把一杂物间打扫干净后,在里面放置了一张讲桌,两套课桌椅,原秋菊住的房间就让顾椿绵住。然后又定了个吉日把顾椿绵邀请到家中,算是定馆。一日三餐全包,所有生活用品不用顾椿绵掏一个子儿。

整个上元县甚至应天府,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样的主。顾椿绵对此般待遇自然是没了话说。一直以来,卑微的家境让顾椿绵遭受了无数世人的嘲讽和冷眼。人间的世态炎凉与这颜家盛情款待,形成强烈反差,他在心中暗自发誓,定要滴水之恩以涌泉相报。

今天是的特殊的日子,颜仲井没有到药铺去,带着顾椿绵参观着颜府,介绍哪是顾先生的卧室,哪是教室,顾椿绵对新的工作环境连连点头称赞,甚是满意。

洪管家则在院子里摆弄拜师礼的器具。院子中,案几用红布盖着,上面摆放了孔子圣像,还有水果、点心以及香炉,圣像脚放着一本论语。一把古色古香的太师椅放在院子正中间,离案几一丈远,这是给顾椿绵坐的。夏荷与冬雪端着盛有束脩的托盘,安静等候在一旁。

洪管家准备妥当后,朝走廊那头叫道:“老爷、夫人,吉时已到,可以开礼了。”

颜仲井听到呼叫后,引着顾椿绵来到了院子。洪管家作为赞礼主持,唱:“请老爷、夫人入席!”

颜仲井与肖茹玉并排走到案几前。

洪管家唱:“请老爷、夫人向孔圣像行揖礼”

颜仲井与肖茹玉照办。两人行完礼后入座于孔子像左侧。

洪管家又唱:“请弟子入席!”

颜柳颜真缓缓走进院子,颜柳没见过这场面,边走边捂嘴笑。颜真对孔子还是非常尊敬,扯着颜柳的衣角,小声道:“姐,别笑,严肃点!”颜柳这才止住了笑,但随后又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用余光瞟了一眼父母,发现父母的眼神如利刀一般刺过来,颜柳赶紧收了笑容。

洪管家唱:“请弟子向先师孔子行礼!”

颜柳姐弟俩向孔子像行揖礼后立于孔子像右侧。

洪管家唱:“请师者入席。”

顾椿绵至案几前,就着洪管家的唱声,陆续给孔圣像上香,行揖礼。然后坐到太师椅上。

洪管家继续唱:“请长者为师者敬上束脩之礼”。

夏荷随颜仲井来到顾椿绵面前,颜仲井从夏荷托盘中取出束脩六礼(肉干,意喻谢师恩;芹菜,意喻业精于勤;龙眼干,意喻启窍生智;莲子,意喻苦心教学;红枣,意喻早日高中;红豆,意喻大展宏图)递给顾椿绵。顾椿绵立即站起身来,接过束脩,交给冬雪拿着。

洪管家唱:“请师者向长者行小礼!”

顾椿绵从冬雪托盘中取出束脩小礼,递给颜仲井和肖茹玉,然后分别回坐。

洪管家唱:“请弟子向儒门先圣行大礼。一叩首,华夏文明,德牟天地;二叩首先圣师道,功过古今;三叩首格物致知修齐治和,起……”

颜柳与颜真就着洪管家的唱礼毕恭毕敬做着每个动作。然后又回到顾椿绵面前,自行成恭立姿态。一拜师道尊崇立人立德;二拜传学授业教化解惑;三拜感念师恩天地为鉴!

洪管家唱:“请师者回礼"。顾椿绵将冬雪托盘中的龙眼干、芹菜和葱交给两孩子。龙眼干象征开窍生智,芹菜寓意勤劳,葱寓意聪明。

洪管家唱:“请弟子为师者敬茶!”

喝过颜柳颜真的敬茶后,就是顾椿朗诵训词。

最后一个环节是互换红包,洪管家唱:“师者,传道授业,弟子,寒窗勤学。传授和继承,才能将中华文化发扬光大。请师傅与弟子互换红包。”

在洪管家的唱声中,顾椿绵与颜柳颜真互换了红包。红包互换完毕代表拜师礼结束。

肖茹玉给顾椿绵交代了,学业不必太重,每天只需上半天课即可,下午时间用来娱乐或者进行体育活动,这样张弛有度,利于孩子身心健康。

顾椿绵的第一堂课并没有讲知识内容,而是教两孩子怎么拿笔,怎么端正坐姿。颜柳学的很认真,专心听着先生讲着,而颜真呢,半节课不到,便打起了呼噜。这是对先生的极不尊重,顾椿绵感觉自己自尊心受了极大侮辱,当然要大声喊醒他:“颜真同学,你这是在干嘛啊?给我站起来!

颜真从睡梦中惊醒,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站起身道:“这是哪里?”

“我刚才讲什么了?太不像话了,第一节就睡觉,对得起老爷和夫人吗?”顾椿绵板着脸道。

“您不是在讲拿笔的姿势吗?”

“对啊,你不听,怎么会呢?”

“我会啊!不就拿毛笔吗,这还不简单。”说着,颜真拿起课桌上的毛笔,随便做了一个握笔的姿势。

顾椿绵笑着摇了摇头,说:“非也,你拿笔的姿势完全错误。”

“错误的姿势,写出来的字就不是字了吗?”颜真直勾勾看着顾椿绵。

顾椿绵被他这么一反问,一时语塞:“这……这……当然不是了,但我们作为初学者,学习的第一步,便是学会握笔,握好了笔才能写出漂亮的字。就好比学走路,你走都不会,又怎么会跑呢?”

颜真拿起笔,蘸了墨,在宣纸上写下“少年风月,少年歌舞,老去方知堪羡。叹折腰、五斗赋归来,问走了、羊肠几遍。高车驷马,金章紫绶,传语渠侬稳便。问东湖、带得几多春,且看凌云笔健。”颜真写完,抬起头瞧着顾椿绵,似乎挑衅“我不会握毛笔,但我依然会写字。”

顾椿绵在讲台上看不清他在宣纸上写的什么,就走过去拿了起来。他定睛一看,惊呆了,颜真写的不是正楷字,而是草书,这哪里像五岁小孩写的字,这分明是一个练了几十年的老手写的字,这字行云流水,入木三分。

顾椿绵不解,一脸严肃道:“颜真,你实话告诉我,你之前是不是在哪位圣人名下学习过?”

颜真知道他会惊讶,他顾椿绵怎么会知道,面前的小子可是从21世纪穿越过去的大律师。

颜真用平淡的语气答道:“我没上过一天学,您不信,可以问我姐?”

顾椿绵把目光移向颜柳,指着颜真刚要张口,颜柳点点头,说:“我弟确实没上过学,他和我一样,今天是第一课。”

顾椿绵依然不相信。没上过学,可以把字写得这么好,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这还不说,没上过学,居然会写词,这首词的意境简直绝了。

颜真似乎明白顾椿绵此刻所想,便说:“顾先生,我是天才,您不用教我,只需要教我姐姐就可以了!”

文人相轻是读书人的通病,他们最受不了别人自夸聪明的。寒窗苦读几十年的顾椿绵,都不敢在他人面前自夸半个字,今天这个还没掉奶的小毛孩居然敢称自己是天才,以后若出去丢丑,岂不坏了自己名声。这厮得好好教训教训。

顾椿绵冷笑了一声,道:“小毛孩,在先生面前可不要自吹自擂哦!先生十年寒窗苦读,虽说不上满腹经纶,但也是饱读诗书,那我倒要考考你这个所谓的天才!”

“行吧!您考吧!”颜真满不在乎。

颜柳在一旁并不担心颜真,反而是替顾先生捏了一把汗,弟弟颜真的聪明,她早就领教过了,那智斗胡麻子的事早已传遍大街小巷,或许顾先生忙于应付科举,两耳不闻窗外事,没有听过弟弟的传闻吧。

顾椿绵斜眼思虑片刻,说:“我就考个最简单的题,你会背三字经全文吗?”

这个问题还真把颜真难住了,谁有事没事背那玩意干嘛?他只会背诵刚才随手默写的那几句,要背诵全文就爱莫能助了。颜真并没有正面回答顾椿绵:“会背三字经不是本事,给我半个时辰,我马上就可以背下来,但我知道三字经里每句话的含义。您随便选取三字经里的一句话,我都可以给您注解。我敢说,乡试、会试、殿试绝不会考背诵三字经,而更多的是考察对经书的阐述和理解,所以,您让我注释三字经,我完全没问题。”

听到乡试、会试、殿试这六个字,顾椿绵也傻眼了,这么一个小孩,居然知道乡试会试殿试,姑且先放一边吧,顾椿绵从三字经摘了一句话让颜真注释。

“那你就注释:首孝悌,次见闻。知某数,识某文。”

颜真复念了一遍,道:“这句话的大意是:人生急当首务者,莫大于孝悌,故人事亲事长,必要尽其孝悌。孝悌乃一件大事。其次一等,多见天下之事,以广其所知,多闻古今之理,以广其所学。知十百千万之数为某数,识古今圣贤之事为某文也。”

顾椿绵不服,又出了一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颜真一听,乐了,在记忆中,曾经学过。他解释道:“这句诗出自东晋大诗人陶渊明的作品《饮酒·其五》,全诗是这样的,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这首诗主要表现隐居生活的情趣,写诗人于劳动之余,饮酒至醉之后,在晚霞的辉映之下,在山岚的笼罩之中,采菊东篱,遥望南山。体现了陶渊明先生悠闲自得的隐居心境和对宁静自由的田园生活的热爱。”

服了,彻底服了,顾椿绵惊的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这不好容易谋到的美差看来要泡汤了。学生比老师厉害,那家长怎么看?还不把老师给辞了。

“既……既然……学生都会,又何必大费周折请老师来教呢?”顾椿绵脸色苍白,吞吞吐吐道。他担心被雇主辞了,以后又要去喝西北风了。

颜真拱手道:“先生放心,这事我不会对父母大人讲,您依然是我跟我姐的先生,不过,我有个要求……”

“但说无妨!”

“以后上课我可能不会听讲。”

“这是当然,我都要拜你为师了,你还听我讲什么,不是浪费时间吗?”

“对,我就是不想浪费时间,所以,以后课堂上我会看其他的书。”

“其他的书?看什么书啊?该不会是《水浒》和《三国志》之类的书吧?”

颜真摇摇头道:“非也,我在自学中医,我父亲的藏书需要花大量功夫去阅读,所以,您上课,我看医书,咱们相互不影响。为了不让父母发现,作业您就帮我做了吧!”

作业还要我帮他做?这当的是哪门子先生啊!顾椿绵在心里叫苦不迭,这恐怕是世上最窝囊最没脾气的蒙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