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气突然就变得阴沉沉的，闷热得象一个随时都要爆炸的火药桶。

西溪镇卫生院，曲云音目无表情的从住院部走出来，她的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窝里的泪水在滚来滚去。

向培从卫生院门口匆匆跑过来，他的手里拎着一些水果和牛奶，“再住几天没关系，养养身子再走。”

曲云音摇了摇头，眼角的泪水终究还是流了出来，“车来了吗？”

“一会就到了。”

曲云音抬起头来看着坠入山坳的太阳，哽咽着，“这几天麻烦你了。”

“没事，云音，咱们是朋友，你要是能多住几天，把身子调养好些了再走，我更放心。”

“再不回去工作就保不住了。”曲云音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从钱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兔子发卡，“向大哥，麻烦帮我把这个留给她。”

向培接过发卡，发卡的背面刻着“qyy”三个字母，向培抬起头来看着她。

“就当是我也死了，我陪着她。”曲云音终于控制不住哭出声来，“向大哥，我真不的想这样，可是我没办法，我没办法把她生下来。”

“没事，云音，都过去了，本来还想跟你说如果有时间欢迎再到西溪来玩，但我想西溪可能会是你将来最不想来的地方，那就把这里的一切都忘了吧。”

“向大哥，大恩不言谢！”曲云音弯下腰来，对着向培深深一躹躬，“云音谢谢向大哥。”

“云音，都过去了，一切向前看，会好起来的。”

出租车来了。

“走吧。”向培拎起曲云音的行李，向驶过来的出租车走去。

曲云音看着车窗外的西溪镇和向培，看着那人来人往的大街小巷，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她走了，可是她的孩子，她身上的一块肉，连心带血的一块肉却永远留在了这个小镇荒郊野外的一柸黄土里。她的心在泣血！那是她的孩子！她的苦命的女儿，她还没来得及来享受这个世界的美好，却被自己的亲身母亲杀了！

雨噼噼啪啪地落了下来，六年前，她就在那个下着暴雨的黄昏，杀了她的孩子，离开了西溪镇。

“怎么啦？”魏子霞顺着车窗外的灯光看到了曲云音眼角沁出的泪水。

曲云音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没什么，困了。”笑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那你睡一会。”魏子霞往旁边移了移，把一个抱枕拿过来，放在曲云音身后，“这样靠着舒服一些。”

“谢谢。”曲云音闭上眼睛，眼泪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她只好用一个接一个的长长的哈欠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卫律师，你也睡一会。”魏子霞把另一个抱枕递给坐在前面的卫红英。

“那你呢？”卫红英接过抱枕，“你不睡？”

“我睡不着。”魏子霞把身子蜷缩在座位上，“你们睡吧。”

“你也睡一会，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办法？这几年，你也没有亏待她，问心无愧就行了。”

“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当初不带她，也许不会出这种事。”魏子霞说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她的脑海里一幕一幕地闪现出瑶瑶的样子……

她刚给儿子喂完奶放到一边睡着，妈妈抱着裹着白色毛巾被的瑶瑶从门外走进来，把瑶瑶抱到魏子霞跟前，“霞宝，你看看，这小东西大鼻子大眼的，长得多好看啊。”

魏子霞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她并不想要一个不是自己亲生骨肉的孩子，可是妈妈的意思她又不好违拗。

“你抱抱，”妈妈不由分说地把孩子塞进了她怀里，“这孩子可听话了，那些护士都在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听话的孩子，不哭也不闹，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吃完了也不吵不闹……小姑娘比男孩子好带。”

魏子霞知道妈妈所说的这一切不是希望她留下这个孩子。

“生下来几天了？”魏子霞看着怀里的孩子，白里透红的皮肤吹弹可破，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睛，肉嘟嘟的挺拔的鼻子很可爱，小小的嘴半张开着，睡得很香。

“有一个星期了，比咱家小宝就晚几个小时，将来长大了，正好象对双胞胎。”妈妈笑着，抱着魏子霞放在一边的儿子，“你看，将来有这两宝贝多好啊，儿女双全。”

妈妈话音刚落，魏子霞突然感觉怀里的瑶瑶动了一下，她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就是那眉头轻轻一皱，让魏子霞的心里有了些痛心和怜惜。

她的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呢？为什么要狠心抛弃自己的孩子？

“妈，你打听清楚了没有，别我们带一阵子人家又找来了要回去。”

“不会的。”母亲语气不容置疑地说，“接生的医生都说了，那小姑娘一个人来生的孩子，生完就自个跑掉了，电话和名字都是假的，医院都请派出所人的查过了，咱们西溪根本就没有这么个人。”

“那万一人家过几天又想要回去呢？”

“那咱们就帮着带几天，也算是行善积德，”母亲放下儿子抱从魏子霞手里抱过瑶瑶，脸上满是怜爱，“多乖巧的小宝宝啊，霞吧，带着吧，也花不了几个钱。”

“妈，我不是担心钱的事，我就怕养大了，将来人家又找自己亲生父母去了，那时候我得多难受啊，还不如不养呢。”

“那就让他给小宝当媳妇，给我们小宝养个童养媳。”母亲笑着，抱着瑶瑶爱不释手！

“你可真会打算盘。”魏子霞嘴里这么说，其实心里早就答应了母亲，这个孩子她会留下的，因为那轻轻的一皱眉头，已经揪痛了她的心，她从母亲手里抱过瑶瑶，“我给她喂点奶。”

“够吗？要不我去泡牛奶。”

“让他们俩轮着吃，既然要留下她，就得跟小宝一样，不能厚此薄彼。”魏子霞掀开衣服，刚要把乳头塞进瑶瑶嘴里。

瑶瑶突然睁开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魏子霞，孩子眼睛里的惘然和无助让魏子霞心里涌起无限的怜惜，她紧紧地把孩子抱在怀里，心头一热，泪水潸然而下，“宝宝，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你就是我的宝贝，我的宝宝……你妈怎么这么狠心，这么狠心不要你。”

瑶瑶把小小的身子紧紧贴在魏子霞胸前，那一刻，她就认下了这个孩子，这是她和这个孩子这辈子的缘分！

难道这缘份就只有短短的六年么？魏子霞心碎如焚！眼泪忍不住一行一行滑落眼眶。她抽泣着，哽咽无语。

曲云音伸出手来握住魏子霞的手，魏子霞的手抽搐着，泣不成声！

“别难过了，该出事还得出事，在哪都躲不过，这是她的命，”卫红英侧过身子看过来，“生死有命。”

“你这是迷信，我不信这个，瑶瑶不可能去那个地方的，她为什么去了那里？她去了那里才发生的车祸。”魏子霞闭上眼睛，无力地靠在座位上，“她不会自己跑到那个地方去的，不会的！”

“这么大的孩子了，你能管得住她去哪玩，或许跟小朋友一起去的。”英志高从镜子里看了魏子霞一眼，“你们都睡一会，明天到了家肯定还有很多事。”

“我是得睡一会了。”卫红英把衣服上的帽子掀起来，蒙住了脑袋，歪倒在座椅内。

“云音，你也睡一会吧，十二点了。”魏子霞把自己的手从曲云音手里抽出来

汽车滑过高速公路“沙沙”的声音在曲云音的耳边回响着，她确实困了，眼皮直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