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云音跟着魏子霞朝办公室走来。

魏子霞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很大的商业中心设计图给曲云音看：这就是她的梦想，她的宏伟蓝图。

曲云音真是从心底里佩服起了魏子霞：一个比自己年长不了几岁的，高中都没读完的农村姑娘竟然在这诺大的省城置了一份这么大的家产？

“这房子盖好也要不少钱吧？”

“连地算在一块，估价十个亿。”魏子霞笑着，“评估公司的保守估算。”

“你真是了不起魏总。”

“等建好了，这个地方，你看，”魏子霞指着顶层的西南角，“这个地方就给你做工作室，到时给你做个大拐角的阳台，你可以在阳台上晒着太阳，看书，写稿子，画画……我们办公室就在你旁边，再到一层给你弄个展厅做展览。”

曲云音哈哈一笑，“魏总想得真周到。”

“云音，我虽然没象你和卫律师一样读那么多书，但我知道你们读书人了不起，你那么聪明有才华，只要我能帮到你的，一定帮你。”

这样赞美的话从魏子霞嘴里说出来，曲云音听着有些美滋滋的，但她心里很清楚，魏子霞承诺这么多的条件的前提是贾谦帮她把土地的事搞定了。“走吧，咱们过去喝点水就吃饭去，卫律师应该睡得差不多了。”

曲云音不是一个喜欢求别人的人，为了魏子霞的事，为了得到一到魏子霞承诺的一套房子，去求贾谦帮忙？要怎么开这个口？如果贾谦一口拒绝了，那自己的脸往哪搁？如何说服贾谦来帮这个忙，曲云音心里没底。

“云音，下次休假的时候提前告诉我，我带你去西溪走走，现在的西溪很漂亮了。”

“有时间一定去。”曲云音敷衍。

“我也跟你们一块去。”接待室里传来卫红英的声音，“最好是秋天，秋天天气好。”

“睡醒了？”魏子霞和曲云音走进屋来，“八月底回去，我正好回云把瑶瑶接回来读书。”

“我没问题，上次去你们家有好几年了。”卫红英坐直了身子，“瑶瑶该上一年级了吧？”

“是啊，六岁了，你们俩陪我去一趟，正好把瑶瑶接过来，”魏子霞从装饰柜里拿了几罐茶叶和一包咖啡出来，“云音喝茶还是咖啡？”

“谢谢，我喝茶。”曲云音还不太习惯魏子霞这种突如其来的亲热的称呼，在她的记忙里，只有父亲这么自称呼她，母亲总是叫她“云儿，云宝宝。”父亲才叫她“云音”，一个听上去正式又亲切的称呼，而父亲，那个一直叫她“云音”的人，已经离开她整整五年了。

“你呢，”魏子霞问卫红英，“给你泡咖啡？”

卫红英淡淡地说了句：“冲泡的就算了，喜欢现磨的。”

“有，昨天刚买的。”

“刚买的？”

“还能骗你？”魏子霞笑着噘嘴，“苦不叽叽的，就你喜欢。云音，你知道咱卫律师的口头禅吗？”

“什么？”曲云音好奇。

“我说的是喝咖啡的时候啊，‘来一杯咖啡，不加糖’”魏子霞模仿卫红英说话的腔调和语气，“因为我每次都要加糖，每次都被她嫌弃！”

卫红英“哼”了一声，“咖啡就得喝原汁原味的，加了糖就就变了味。”

曲云音笑了笑。

“不给你加糖，”魏子霞吩咐小梅进来给卫红英磨咖啡，“昨天我特意让英总去买的，还没开封，知道你讲究，专门给你买的，以后就留给你喝。”

“好啊，给我留着。”卫红英又打了个长工的哈欠，“困死了。”

曲云音感觉魏子霞在刻意讨好卫红英，却不明白是什么原因。

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好象也没什么正经事，直到卫红英说了句：“上次那个李总，他那边二审的材料我还没弄完，下午得赶回去整理，下个星期就开庭了。”

“行，吃了饭就送你回去，”魏子霞摆弄着桌上的茶具，招呼在边走边刷手机视频走进屋来的英志高，“那你赶紧去和英总去把材料整理一下，这笔帐都欠了三年了，不起诉这钱是要不回来的。”

英志高的眼睛盯在手机上一动不动。

卫红英端着小梅泡好的咖啡喝了一口，“还行”，站起身来催促英志高，“英总，走吧，别看了，这种弱智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我也弱智呗。”英志高这才起身和卫红英走出接待室。

魏子霞皱着眉头看着英志高和卫红英远去的背影，“云音，不饿吧？一会咱们就吃饭去，我订了个农家乐，保证你会喜欢。”

“魏总不用客气，随便吃点就行。”曲云英客气。

“最近又创作了些什么作品？”

“瞎画，这两年市场不好做，卖不出去也画不动，也没时间画，报社还有任务。”

“我给你推荐给客户试试，以前帮客户买过，那时候不会看，就瞎买，一小张画花了好几千呢，也不知道值不值。”

“不要麻烦，我也不指着卖画养活自己。”

“你父母呢，看你样子，家里条件应该不错吧？”

“我爸早几年出世了，我妈出国了，很少回来。”曲云音说得轻描淡写。

魏子霞顿了一下，“那你们家现在就你一个人？”

曲云音点了点头。

“老家还有些亲戚，南都就我自己。”

“你是独生女？”

曲云音点了点头。

“那你住的房子是报社的还是你父母留给你的？”

“报社的宿舍，我爸当年破产了，所有资本都被拍卖抵债了。”

魏子霞看着曲云音，好一阵才说，“那你以后就把这里当你的家，休息的时候就过来，我这有吃有住的地方

虽然条件不是很好，粗茶淡饭是有的，等我这楼建起来了，我给你一套自己住着，有个自己的房子，你心里才能踏实。”

“谢谢魏总，”曲云音从窗口往外打量着院子里的动静，车辆和工人在忙忙碌碌的出出进进，“魏总真要把商业中心盖起来了，那就太了不起了，是个大工程。”

“是，现在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回头你跟你那朋友说说，要是他真能帮忙，肯定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等上班了我问问他，”曲云音笑了一下，“得不少钱才能把楼盖起来吧？”

“钱不着急，只要项目好，就有人投资，做了这么多年生意，朋友们凑个几千万随随便便。”

“你可真行。”

魏子霞笑，“将来你就安安心心上你的班，画你的画，嫌钱的事我来做，卫律师懂法律，你认识的人多，我做生意，咱们三姐妹就是三足鼎立，我相信没有干不成的事。”

“生意好做吗？”

“什么时候都有好做的生意，也有不好做的生意，看怎么做，我从十六开始，出来做工转眼都十五年了，什么事都经历过。现在做企业最怕就是没有流动资金，我前些年赚的钱都摆在那厂房里，还有的在别人手里，要不回来。卫律师这次要帮我打个官司，有笔钱，欠了三年多了，六百多万，要不回来，不起讨不行。”

“那还真是不少，”曲云音笑了笑，“我爸以前也开公司，做得挺大的，后来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突然就破产了。”

“他做什么的？”

“也是做工程的，具体做什么我也不清楚，他也没告诉过我，就让我安心读书。”曲云音眼眶有点发涩，“不过，我听他说过，做生意太难了，每天要跟各种各样的人应酬，所以他就希望我找找份安稳点的工作，说这样轻松，特别是女孩子，有份安稳工作就行了。”曲云音想起自己曾经富甲一方的父亲，在他五十岁的时候因为公司破产跳楼自杀，心里就非常难受。

“就算破产也不至于想不开吧？是不是有别的什么事？”

“不知道，听我妈说，就是走投无路了。”眼泪不由自主地从曲云音的眼角流了下来。

“做企业不容易。”魏子霞赶紧了拿了几张纸巾递给曲云音，“你现在挺好的，你爸会安心的。”

“工作就算是混日子呗。”曲云音擦干眼泪笑了一下。

“那你妈呢？”

“她另外找了，出国了，几年也不回来一次，我都有点记不清她长什么样了。”曲云音摇了摇头，“她以前跟我爸一块做公司，也说过做生意太难。”

“是啊，以前好做，现在实体越来越难做，主要是人工太贵，我们做小工从最早开始的几十块钱，现在一百，两百，三百，一年一个价，还不好管，你是没跟农民工打过交道，太难管了，眼里就只有钱，工钱迟一天结都会吵死人的。”

“那讨薪的农民工是怎么回事？”

“那是大工程大项目，其实这里面很多名堂，不一定是包工头不给，许多时候就是没钱，上面的工程款没结下来。”魏子霞朝厂房看去，“只要这块地一动工，装修的项目我就立刻全停了，不跟他们较那个劲，有时候真是气得吐血。”

找贾谦帮忙的事，看来是推不掉了，曲云音心里想。

魏子霞把曲云音杯子里凉了的茶水倒了，重新换了新茶，“一会咱们就去吃饭，西溪老乡做的农家菜，很正宗，我经常去，保准你喜欢。”

曲云音拿出手机给贾谦发微信，魏子霞重新烧开水泡新茶。

“从哪跑出来这么只大蝴蝶？”

曲云音抬头一看，茶几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色彩斑谰的大蝴蝶，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魏子霞拿起苍蝇拍刚要去拍死它。

“别动！”曲云音赶紧拦住了她，迅速按下手机上的照相机。

“这个你拍了干什么？”

“给它一个家，”曲云音笑了一下，从包里拿出速写本，迅速的勾勒出了蝴蝶的轮廓。

“画得真像！”魏子霞凑过来看。

“有没有玻璃瓶子，把它装起来吧。”

“不要了，毛毛虫变的，我不喜欢。”

“给我吧，我喜欢。”曲云音从茶几下面找了个很大的一次性的透明塑料杯，轻轻地盖在了蝴蝶身上。魏子霞赶紧又拿了一个杯子，两人小心翼翼的把杯子扣在一起，蝴蝶乖乖地钻进了透明的塑料杯里。

“你拿回去照着画？”魏子霞问。

“养着。”曲云音笑，指着杯子里的蝴蝶，“蝴蝶的翅膀一扇动，故事就开始了。”

“什么故事？”

“没什么……传说中，有这么个说法。”曲云音笑。

“你看你多荣幸，能被我们云音画在画上，”魏子霞指着杯子里的蝴蝶逗着，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云音，咱们吃饭去吧，都快一点了。”

“好，真有点饿了。”曲云音把杯子往桌子中间推了一下，“一会我把它带走，别让他们把它丢了。”

“好。”两个人说着站起身来。

刚走到门口，只见英志高手里举着魏子霞的手机急匆匆跑过来，“手机怎么也不带在身上，你家里来电话了，快接！”

“我妈的？”魏子霞皱着眉头瞪了英志高一眼，“一个电话有什么着急的？”

“好象出了什么事。”

“出事？”魏子霞一看手机上的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家里打来的，赶紧回拔了过去。

妈妈的电话打不通！

父亲的电话也打不通！

终于打通了哥哥的电话，她的手一哆嗦，手机“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摔得四五分裂！

魏子霞的女儿瑶瑶死了！

就在刚才，半个小时之前，六岁的瑶瑶被车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