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岚烟心思灵敏，已经料到此行凶险难料，立刻打了退堂鼓，“我们不能全去，一定要留人在外接应，以防不测……这样吧，我和北北留在这里，如果你们一直没回来，也好去搬救兵。”

白北北挠了挠头，有些不解，“我们能去哪搬救兵？”

他们认识的厉害人物已经全坐这了。

“我自有办法。”北北这个笨蛋，真是半点眼力劲都没有，看不出她是不想涉险吗，白岚烟没好气的白了白北北一眼，恐吓他，“再说了，极恶之地万物不生，也没有竹子，你想饿死吗？”

这个问题就严重了，白北北顷刻变脸，大概是回想起之前风餐露宿还挨饿的悲惨光景，他连连摇头，“那我不要去了，烟宝说的对，我们留下。”

白岚烟面色稍霁。

南泽侧睨着白岚烟，语气四平八稳：“想要穿过迷雾森林，需有亡灵指引，谁都可以不去，你必须去。”

几个护法里，唯有白岚烟可以召唤和驱使亡灵，因为她的本命法器是捕灵伞，而这把伞既已认主，旁人自然无法使用。

这一趟，她确实非去不可。

白岚烟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白北北和她一直焦不离孟，但这趟没口粮吃是个大问题，他愁眉苦脸的，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还是霁云道了句：“放心，我既然说过要包北北的口粮，就说到做到，我的百物袋就用来装竹子了。”

百物袋内藏乾坤，确实是个装口粮的好地方，白北北一下又精神了，霁云继续道：“我是主人的随从，要贴身保护主人安全，所以我也要同行。”

简书和陆沉归对望了眼，简书率先表态，“我可以留下。”

他是去是留都无所谓，但想着陆沉归这么喜欢禾菀，肯定是想跟着她的，索性就成人之美了。

“不行，”白岚烟娇俏的小脸上满是不赞同，“此行凶险，简书你的战斗力最高，必须跟我们一起，也好保障大家的安全。”

陆沉归抚唇轻叹，“这么说，唯有我没有同行的必要了？”

白岚烟笑眯眯：“看来你很有自知之明，那就你留下吧。”

陆沉归不愿意，开始跟霁云打着商量，“我也可以保护好女王，不如我们换一下，你留下，我去，可好？”

霁云断然拒绝，“不好。”

他脑子一根筋，决定的事除非禾菀发话，不然撞了南墙都不回头。

陆沉无奈，只能游说虞之瑶，“女王，还是带我去吧，我一定好好照顾你。”

才不要。

虞之瑶直接道：“你留下，霁云跟着我。”

陆沉归此人，虽然一直是副笑吟吟的模样，却总让她有种很危险的感觉，就像初次见面时，他就能拿剑指着她，说她不是禾菀。

与之相比，盲目相信她的霁云可靠太多了。

陆沉归连连被拒，难掩失望，“既然女王发话了，我就留下吧，哎，一想到要和女王分隔数久，就有些舍不得呢。”

南泽见他们分配好了，也侧首吩咐秋鹭，“你也留下。”

秋鹭十分懂他，信心满满道：“放心吧，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不能把希望全放在魔族身上，我留在外面，只要有什么不对劲，立刻回天庭搬救兵！”

嗯，其实南泽上神只是不想他涉险吧。

虞之瑶默默想着，见南泽没解释的打算，也没多嘴说什么。

从驿站出来，一路向西，便是迷雾森林了。

此地群林蜿蜒，绵延千里不绝，因终年覆着浓重白雾，日光都难以穿透，所以也被列入三界危险地之一，鲜有人迹。

南泽知晓这迷雾森林乃凶恶之地，魔族妖族都忌惮天族，也憎恶天族，他天族的身份最好不宜暴露，免生些没必要的麻烦。

南泽便对众人说：“从今日起，你们便叫我阿泽。”

“为什么？”虞之瑶还未发问，霁云先问了出来。

“迷雾森林不是天族管辖之地，若是里面的魔物知我是天族之人会很麻烦。何必浪费时间去解决这种没必要的麻烦？”

“哦，说这么麻烦，其实就是怕被吃掉呗？”霁云甚是鄙夷。

虞之瑶觉得南泽考虑很是妥当，连忙点头，“上神说的对。”

南泽皱了皱眉，盯着虞之瑶！虞之瑶自知自己犯了口误，“阿泽说的对。”

南泽这才满意点头。霁云见自家主人这般听话，有点不服气，但很快就自我治愈了，他觉得他的主人只是因为有求于人才如此卑微，一旦事情解决，一定会心狠手辣把南泽大卸八块。

白岚烟看着雾蒙蒙的森林，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想进去，她郁闷的打了个响指，背后伞囊中的捕灵伞飘悠悠飞到半空，裹着淡淡柔光的白色纸伞缓缓撑开，就有数道黑影从中漏出。

它们绕着众人的头顶盘旋了两圈，一头扎入森林深处。

“跟上。”南泽反应最快，抬掌虚托着虞之瑶的腰，她只觉周身一轻，须臾，人已飞掠出数米远。

亡灵一路疾行，丝毫没受到白雾影响，突然，雾中飞来一道绿光，南泽眼神微凛，立刻将虞之瑶护于身后。

他挡在她的面前，如同一座巍然不动的山岳，虞之瑶心生悸动，忽然就有种‘就算变成禾菀也没什么不好’的念头。

如果她还是以前的种玉小仙，就只能远远在人群中仰望着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能和他离得这般近，这般相处……

绿光穿透亡灵，尽皆消散，随之而来的是一道轻快女声，“哇，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亡灵？”

雾中缓缓现出一名头戴珠翠的绿衫少女，虞之瑶扒着南泽的手臂，从他身后探出头，也是满心惊讶。

不是说迷雾森林渺无人迹，怎么会有一名少女在此？

绿衫少女见了他们也很惊讶，“还来了这么多活人？”

“你居然把我的亡灵全杀了……”白岚烟怒极反笑，眼里渐渐聚起危险风暴，这些亡灵是她费尽心力抓来孝敬老大的，结果老大都没来得及享用。

虞之瑶看出白岚烟动了杀心，也很为绿衫少女捏一把汗，忙抢在白岚烟发作前问：“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地？”

绿衫少女眨了眨眼睛，“我叫湘竹，来此是为找到极恶之地的入口。”

她说着，还好奇的看着虞之瑶一行，“你们呢？是误入森林了吗？”

虞之瑶摇头，“我们也要去极恶之地。”

湘竹一愣，继而有点不可思议，“啊？你不知道极恶之地凶险异常，去了就没得回吗？居然还拖家带口的来？”

虞之瑶不答，只反问：“你既知极恶之地凶险，又为什么要去？”

湘竹不暇思索，“因为我爱的男人在那里，我要和他在一起。”

原来还是个痴情人。

虞之瑶想了想，斟酌着开口：“既然我们目的地相同，不如同行，互相也有个照应？”

一直安静的南泽忽然道：“她是妖。”

虞之瑶经他提醒，也是一愣，倒是白北北来了兴趣，“原来是我的同类啊，你好，我是熊猫精，你是什么精？”

他一挥手，冲湘竹打起了招呼，却不料湘竹脸色一白，好似白北北是什么洪水猛兽，瞬间跳出了好远，“你、你你你离我远点！”

嗯？白北北的鼻子动了动。

“你身上有股好奇特的香味，”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眼神也变得有些迷茫，“我好像很喜欢……”

砰。

白岚烟掐了个诀，捕灵伞飞到白北北头顶，狠狠敲了一下。

白北北痛的嗷了声，抱着被打痛的脑袋蹲下来，白岚烟冷冷盯着他，语气十分不悦，“北北，你喜欢什么？”

白北北瞅了瞅她，声音也变得小了，“我、烟宝你别生气，我不是说的那种喜欢，是想吃掉的喜欢。”

白岚烟怒抄捕灵伞，又敲了他一下，“那怎么没见你想吃我？你是不是变心了？嗯？”

白北北任她打着，也不敢反抗，他委屈巴巴的解释：“不是不是，我只是单纯把她当成食物的喜欢，就想把她吃的尸骨无存！”

湘竹在边上听得心惊胆颤，作为一根竹子精，她可还没活够，也还没找到心上人，决不能在这被这只熊猫精吃掉。

白岚烟经他紧张的解释了通，心里总算舒坦，“好，那你去把她吃了。”

白北北转头望来，眼睛里泛起妖异的光，湘竹被他吓得肝胆俱裂，连连求饶：“不是说好作伴同行，结果是去你肚里作伴啊？！”

她也算有眼力见，看出这群魔头凶神恶煞，却听命于看起来最无害的虞之瑶，于是一路高呼着躲到虞之瑶后头，“大姐救命啊！！！”

大姐……

虞之瑶眼角微抽，眼见白北北已经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只得抬手拦了下，“北北，别闹。”

白北北一喊就停，眼神却一直停留在湘竹身上，目光之狂热，就差没将她盯出个洞，他舔了舔唇，“老大，我没闹，我是真的想吃她。”

湘竹就差没跪下了，“我一点都不好吃，求你了，别吃我。”

虞之瑶也下了命令，“不准吃。”

噢。

白北北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委委屈屈的蹲回白岚烟身边，往地上一坐，“烟宝，我饿了。”

他把身上扛着的行李也一股脑丢到地上，开始撒娇：“我走不动了，要吃了东西才可以。”

白岚烟心疼的揉了揉他的脑袋，“霁云，你带的竹子呢？”

霁云打开百物袋，念了句咒，便有竹子呼啸着飞出，层层垒砌在白北北面前，他伸手拿起一根，吭哧吭哧的啃了起来，眼神却还要往湘竹身上瞟，那副依依不舍的样子，直把湘竹瞟得一阵恶寒。

白岚烟实在见不得他这么看着别的女人，干脆身形一挡，不给他看，她气闷：“老大，你干嘛留着这个小妖精，给北北当口粮多好。”

虞之瑶还没开口，湘竹就抢着说明自己的重要性，“我很有用的，我在这片森林生活了几百年，非常熟悉这里的地形，只要你们跟着我，就不会走冤枉路！”

一直没开口的简书开口了，疑惑问：“你既知晓地形，为何一直没进极恶之地？”

湘竹被他问倒了。

她熟悉地形，却不代表找到了极恶之地的入口，可这话要是直说，就意味着她真的毫无用处，那不是还得被吃掉？

白岚烟心中不爽，也没什么耐心，干脆道：“我们有亡灵引路，根本不需要你。”

湘竹眼睛一亮，“你们知道入口在哪？太好了，我们别再耽误时间了，赶紧上路吧。”

白岚烟简直想拧掉她的头盖骨，“谁要跟你一起走，不吃掉你就不错了，居然还想行我们的方便？”

湘竹不敢惹她，只能可怜巴巴的望向虞之瑶，虞之瑶被她那小眼神看的不忍，“算了，多她一个不多。”

白岚烟一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到底还是看在虞之瑶的面子，她气哼哼的退了步，“行，带她也可以，但一到极恶之地，她就得滚蛋！我不喜欢北北看她流口水的样子！”

虞之瑶看到白北北嘴里咬着竹子，眼睛却一直在发亮的盯着湘竹，也有些无奈，湘竹本就只想找到极恶之地的入口，闻言忙不迭点头，“好的好的，进了极恶之地我就走，绝不纠缠！”

白岚烟忍着气，重新用捕灵伞召唤出亡灵，众人继续上路，行至一处悬崖时，亡灵忽而消散，就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吞噬，白北北奇道：“怎么回事，亡灵怎么没了？”

他快走几步，四处张望，“路也没了，是不是带错路了？”

前方三面是崖，地上寸草不生，光秃秃的只剩嶙峋怪石，南泽微微蹙了眉，“不会，许是此处设有限制。”

他闭了眼，掐指一算，却未能算出任何异动，虞之瑶想了想，冲众人道：“大家先在附近找找吧，可能会有什么线索。”

霁云应好，用袖子将边上一块岩石擦了擦，“查探的事就交给我们，主人请在此处歇息片刻。”

虞之瑶没推辞，直接坐下了。

霁云刚要离开，就见南泽立于一侧，也没走的意思，他心中奇怪：“你怎么还在这站着？”

南泽头也不回，答得轻描淡写，“我也想歇着。”

“为什么你要歇着？”

“你有意见？”

南泽眉目清俊，看过来的眼神虽然淡淡的，却让霁云有一瞬间的窒息。

上神的威压，动则如雷霆，霁云掂量了一下自己和南泽的差距，深感打是打不过的，那就只能认怂了，他憋屈道：“没有，你歇着吧。”

南泽满意，微整衣袂，在虞之瑶旁边坐下。

崖边风大，吹得发丝也有些凌乱，虞之瑶侧目望他，好奇道：“我听闻，你一贯勤勉，做事也喜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他人，怎么今天……”

南泽目视前方，言简意赅道：“你一人待着，我不放心。”

虞之瑶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了。

其实她明白南泽的意思，现在的她弱如蝼蚁，如果出现突发事故，确实没有自保能力，可知道是一回事，感受到他的这份关心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努力绷着脸，让自己不至于笑得太夸张，“这算是对救命恩人的优待吗？”

“可以这么理解。”

真好。

虞之瑶心中欢喜，顺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划拉了起来。

两人不再说话，周围也恢复安静，其实就这样坐在他身边，对虞之瑶来说就是很开心的事了。

“春着湖烟腻，晴摇野水光……”

南泽眼神沉寂，慢慢念起了她写的诗，他声音清冷，因为压得低，听着很是勾人，“你是哪个摇？”

“瑶池的瑶。”虞之瑶的小心脏一直在狂跳，她忍着心悸，唰唰唰把‘虞之瑶’三个字写在未完的诗边上。

南泽静静看着那个名字，忽而问：“当年你为何会舍命救我？”

虞之瑶一顿，心里也有些难为情，她总不好直说是因为喜欢他不想看他受伤吧，“嗯……你觉得呢？”

她模棱两可，南泽却稍作思考，反问：“我曾救过你，或对你有过恩惠，所以你报恩于我？”

虞之瑶摇头，“我飞升成仙三百余年，只见过上神……阿泽三次。”

第一次是天妃诞子的宴席上、第二次是神魔大战前夕，她助他施展禁术，最后一次，则是大战那日为他挡刀。

除此之外，他们便再无交集了。

南泽沉吟，“或者因为大战关乎天界安危，你大局为重，才不顾性命救我？”

虞之瑶还是摇头，“我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仙，没有上……阿泽想的这么大义。”

南泽倏默。

他转头望她，却发现她不知何时也望了过来，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里蕴着的情思根本无从掩饰。

这张熟悉的脸，以及这个眼神，让南泽有片刻的恍神，但很快，他就收敛起不该有的情绪，也恢复了最初的冷淡，“那就只剩最后一种可能了，请你断了这个念头。”

虞之瑶脸上的笑容一僵，如同被兜头泼了盆冷水，心中旖念刹时消散了个干净。

他没明说，她却知道，他猜出了自己对他的情意。

也是，无缘无故的怎么可能有人豁出性命去救呢。

无非是因为喜欢罢了。

“好。”虞之瑶应的很干脆，这倒是南泽不曾预料的。

其实她从未奢想过这份感情能得到回应，只是这样当面被拒绝，心里还是难过的。

她心有失落，也不再说话了，忽然，悬崖对面的丛林中有群鸟飞出，南泽似有所感，立刻站了起来。

下一瞬，大地震动，地面龟裂，虞之瑶不知发生了什么，惊慌的站起来，却又因为剧烈的地动山摇跌回岩石。

“怎么回事？”不远处响起了白北北的声音，“这山是不是要塌了？”

眼看裂缝就要蔓延到脚下，南泽一把搂住虞之瑶，飞掠而起，落到了相较安全、地面没有龟裂的崖边。

霁云是第一个冲回来的，他心系虞之瑶，生怕自家主人出事，可还没靠近，林中便激射出几团光晕，他心中一惊，连忙抽剑去挡，却反被击退好几步。

南泽周身凝出烟霞般的淡蓝光芒，他以指为剑，拦下了飞过来的所有光晕，却不察崖对面也有光晕飞来。

被他护在身后的虞之瑶只觉右边有一股重力袭来，她被撞得整个人往旁栽倒，脚下一空，竟摔下了山崖。

“主人——！”

风声赫赫，暴烈的气息裹挟得虞之瑶睁不开眼，耳边好像听到了霁云惊恐的呼喊，神智却开始抽离，直到腰间被一股力紧紧搂住，身体也被温热的胸膛护住，隔绝了罡风，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是有人拉住了她。

至此，她心头一舒，心安理得的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