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归金袍披发，面纱不知何时已取了下来，露出一张过分漂亮的脸，他亭亭立于栏上，脸上笑容异常甜蜜，“有何不可？”

他心服于禾菀的实力，以前也时常与其过招，虽然每次他都是被打的半死不活的那个，还是孜孜不倦的向禾菀发起挑战。

想来是喜欢这种被凌虐的感觉吧。

白岚烟快速跟虞之瑶解释了陆沉归为什么会拔剑相向，但虞之瑶的心情没有丝毫好转。

虽然陆沉归在笑，浑身却散发着十分危险的气息，而他再度看来的视线也透着几分思量，忽而，他眉目一皱，声音也冷了几分，“你不是我的女王大人，你是谁？”

虞之瑶心中一紧，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露了破绽，索性以不变应万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霁云十分生气，“陆沉归，你越来越放肆了，还用剑指着主人。”

陆沉归没理霁云，横了白岚烟一眼，“霁云没脑子，你也没脑子了？这个人浑身没有半分魔气，怎可能是我强大的禾菀女王。”

“这个事就说来话长了。”白岚烟也不计较陆沉归不善的语气，把霁云用招魂幡重生老大的事说了，未了，还捧着两颊叹了口气，“所以现在的老大失忆失魂、又没了魔气，羸弱的和蝼蚁没两样。”

陆沉归半信半疑。

其实除了没有魔气外，她还让他感觉很陌生，禾菀的眼神沉寂如深潭，从来不会有半点波动，可眼前的这个女人，眼神清澈干净，所思所想好像全在脸上，只是失忆就能让人性情大变到如此地步？

虞之瑶定了定神，觉得这个时候也该表下态了，“你既不信，多说也无益，想杀便杀吧。”

她给了霁云一个眼神，示意他让开，而霁云也确实不负他愚忠的名头，“主人，霁云不能让你身陷险地，陆沉归，你要杀主人，就先杀了我吧！”

好霁云，果然不愧是禾菀最忠诚的下属。

其实虞之瑶也是赌一把，陆沉归看似笑盈盈的很和善，给她的感觉却是这四个护法里最危险、最难掌控的，直接求饶或解释也不符合女魔头禾菀的性情，倒不如干干脆脆的撂句狠话，至于陆沉归真动手的话……她相信霁云不会坐视不理的。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陆沉归沉默的看着她良久，忽而一笑。

他容貌姣好，此一笑更是如同春花烂漫，娇妍昳丽。

“这倒有几分女王的味儿了，”陆沉归笑着收剑，跳下围栏，抬指挑了下虞之瑶的下巴，“行，姑且信你。”

虞之瑶心口一跳，本能讨厌他轻佻的行径，皱了皱眉，撇开了头。

少顷，她又觉得这样落了下风，很没女魔的排面，于是又梗着口气，扭回头瞪他。

陆沉归觉得她这样还挺有意思，唇边的笑意渐渐加深，“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我与女王许久未见，是该找个清静处好好聊聊了。”

白岚烟开口：“我们去找简书吧，过来这么久，他应该要等的不耐烦了。”

陆沉归应好，他发现楼下众人都在看着这边，召来小二吩咐两句，之后便领着众人出馆，直奔旁边茶楼。

简书正在包厢吃饭，他们到的时候，菜刚上一道，而虞之瑶坐下后椅子还没热乎，霁云忽然脸色大变，“不好，南泽又追来了。”

虞之瑶眼睛一亮，刷的站了起来，“他在哪？”

太好了，没想到逃出生天的机会来的这么快。

霁云知道虞之瑶现在满心只想复仇，一把将她按回椅子上，“距此不过三十里，主人，我们得尽快走了。”

简书不悦，眉间煞气浓重，“为什么要走，我点的菜还没上完。”

白岚烟已经推开了窗，“简书，当年你虽与南泽不相上下，但这九十九年间，南泽一直在闭关修炼，已今非昔比，而你自困苍稽山，不说长进，说不得还耗损了不少修为，你确定现在的你真能和南泽一战？”

简书持筷的手抖了抖。

确实，这些年别说修炼，他为了压抑体内魔气，几乎耗损了三成的修为，可能真的不是南泽的对手了。

但这么直接走又有点丢人。

白岚烟看出他的动摇，及时铺下台阶，“现在老大身体虚弱，我们不能冒一丝险！”

简书立刻起身，“没错，为了她的安全，赶紧走！”

轰隆隆。

突如其来的暴雨让街上行人匆匆逃窜，简书抬手掐诀，刚要施避雨术，就被白岚烟阻止，“我现在正被南泽追杀，要是使用术法，岂不是立刻被他探查到行踪！”

简书心中苦闷，只能冲入雨中，和凡人一样狼狈奔跑。

白岚烟携有捕灵伞，也不敢开启，只能这么淋着雨往城外赶，虞之瑶被霁云的衣服遮着，倒还算好，只是为她遮雨的霁云就惨了，她看着雨中连眼睛都睁不开的霁云，实在于心不忍：“你看起来有些许狼狈，要不要进来一起遮。”

霁云果断摇头，“只要主人不狼狈，霁云再怎么狼狈都行。”

忽然，跑在最前的简书停了下来。

众魔一看，才发现有道修长人影立于前方，好巧不巧的挡了他们的路。

那人身姿挺拔，淡蓝的衣袂被风吹得飘荡，手里也只撑着把普通的油纸伞，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雷暴雨，途经之人或多或少都是慌乱不堪的，可他就像只是闲庭漫步，不见丝毫狼狈。

因为伞面压得低，遮住了他的脸，但虞之瑶还是一眼认出他的身份。

南泽上神！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那人慢慢抬了伞，露出一张清俊出尘的脸。

他的眉眼略显凌厉，眼神却有点漠然，天边暗云翻涌，人间昏暗，他却像通体带着淡淡柔光，明丽干净，虽身处污乱却依旧纤尘不染，实实在在像是被高高供奉起来的上神。

在与虞之瑶的视线交汇时，南泽沉郁的神色也起了变化。

好似阴翳流散，雨破晴初，虞之瑶的呼吸都有片刻凝窒，果然是他。

天庭其实一直流传着许多南泽的传说。

据说他是已经灭绝的金乌仙族后人，所以他天生带有仙骨，生下来就是上神，他修为精纯，一万岁便可随他的战神姑姑上阵杀魔，因斩魔众多，还得了个小战神的称号。

可三百年前，南泽忽而闭关，甚少走出他的长泽宫，后来的仙人们总是艳羡三百年前的老仙，因为她们都有幸见过南泽上神在战场上的卓越风姿，不像她们这些后来的，只能从传闻中幻想着当年的他是何等意气风发。

她想的入了神，身体趋于本能，下意识就往南泽那边靠，白岚烟一把拉住她，谨慎的盯着南泽，“老大，你忘记你现在的状况了吗，就算要上，也是我们上！”

霁云抹了把脸，豁出去了，“我先来！”

他一把按在陆沉归肩上，“如果我死了，请帮我好好照顾主人，你们先走！”

南泽看霁云冲来，不闪也不避，只淡道了句：“勿扰人间秩序。”

霁云步伐一滞，怒目而视：“好，你说，在哪打。”

“我不是来打架的。”南泽的语气很慢，声音也很淡，好似天地万物都无法让他掀起波澜，只是不知为何，在他看着虞之瑶时，眼底有着很浅的情绪，“我只要她。”

虞之瑶被他看的心头小鹿乱蹿，满脑子都是好好好，她太愿意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走出，陆沉归就把她扛了起来，“女王，我们不要辜负霁云的牺牲。”

他没有丝毫犹豫，扛着虞之瑶跑得头也不回。

白岚烟也在喊：“北北，我们撤！”

不，其实真的可以不用牺牲，只要把她交出去就皆大欢喜了。

虞之瑶的心在流泪，只恨自己不争气，南泽上神都到眼前了，为什么这么几步路她都走不过去！

他们一路疾冲，直到雨都停了，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来。

白岚烟可爱娇俏的脸上满是伤感，抚着白北北的熊猫头望向越城方向，“北北，我们祭奠一下可怜的霁云吧。”

简书沉默的刨了个坟堆，陆沉归则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钱袋，“霁云，共事多年，希望你能谅解我们无法找回你的尸首，只能给你立衣冠冢。”

刚要丢钱袋下去，他又忽的一顿，把袋里的银子取出来，“挣钱不易，这些银子还是留给我们吧。”

无尽的悲伤笼罩着他们，虞之瑶头昏脑涨的扶着树，只觉刚才被陆沉归扛了这一路，昨晚吃的饭都要颠出来了。

忽然，她发现远方走来一道熟悉身影。

白岚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大，霁云跟随你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还请你过来祭奠一下他的英灵。”

虞之瑶微微眯了眼，不确定道：“等等，霁云好像回来了。”

白北北大惊失色：“什么，他居然打败了南泽？”

“额，南泽上神也跟着来了。”

“什么？！”白北北的声音立刻高了八度，“他居然叛变了？！”

“我怎么可能叛变！”霁云光速冲过来，激动的握紧了他的小拳拳，“是南泽说知道主人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还说可以帮主人恢复原状，所以我才带他过来的！”

对上众魔警惕的眼神，南泽颔首解释，“我曾在水陇山感应到禾菀的气息，但非常微弱，几乎没有魔气，启动聚魂塔一查，才发现她缺失了三魂。”

他手指修长白净，掌心渐渐浮现出一座精致的宝塔，塔身流光溢彩，简书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你的本命法器，每启动一次，都会耗损精元。”

损失的修为还可靠着勤勉修炼弥补，但失去的精元就没那么简单练回来了，对仙者来说，精元至关重要，南泽却毫不在意，“无妨。”

简书紧紧拧着眉，十分不解，“你为什么要帮我们，难道还想和禾菀再打一架？”

他提醒南泽，“你也知道你不是她的对手，如果禾菀恢复了功力，肯定会杀了你。”

虞之瑶立刻举手表态，“不会，我不会杀你的。”

南泽看了虞之瑶一眼，神色似有松动。

“老大，难道你还想折磨他？”白岚烟竖起了大拇指，“很好，不能让他这么轻松死掉。”

虞之瑶觉得自己还是闭嘴吧。

好在南泽也没管他们说的，只道了句：“我有很重要的事问她。”

“究竟是什么事这么重要，”简书到底还是顾着昔日与紫薇星君的情谊，不想看到南泽出事，“让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

南泽还没开口，白北北便快嘴打断：“管它什么事，反正咱们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正好这个臭神仙有办法，那我们就利用它，简书不是说了吗，这个塔用一次就会耗损他的精元，届时都不用老大出手，我们就能干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