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锦城平静地看着他，只见沈木又比划道：“而且、而且少爷现在不是自己一个人了！少爷成亲了！少夫人是个好人！”

听得沈木竟是提及程宝珠，沈锦城怔了一怔，心中只觉好笑，不由道：“她今日才到的沈家，你又怎知她是好人？”

沈木想也不想就比划道：“姑奶奶说少夫人是好人，就是好人，姑奶奶看人不会错的！”

沈锦城再一愣，嘴角扯出一记无奈的淡淡笑意，少顷又看着沈木，无力道：“跟在我身旁，你将永无出路。”

这是实话，亦是沈锦城的真心话，若非如此，当初他也不会给沈木银子让他回去安葬了老母之后再也不要回来。

谁知沈木听后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似的，更为着急地比划：“少爷是好人！好人定会有好报！少爷一定会好起来的！”

“就算……就算少爷再也好不起来，我也愿意一辈子伺候少爷！”

“少爷不要再让我走！”沈木说完便往后退开两步，又是朝着沈锦城咚咚磕了三记响头，好似怕极了沈锦城会再将他赶走故而如此坚决。

沈锦城没有说话，也没有再看着他。

良久，沈木才站起身，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身侧，伸出手将他从床上扶了起来。

沈锦城没有抗拒，显然是默认了沈木的留下。

沈木心下一松，顿时笑了起来，胆子也大了起来，有力地扶着沈锦城，伺候他如了厕。

他将沈锦城背回床上时，沈锦城又已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陷入昏睡时他又想到了程宝珠，想着他方才瞧着她时就注意到了她身上那缀满补丁的衣裳。

他想，明日该是让小姑姑给她些钱去裁两身新衣。

置办两身新衣所需的钱他还是能拿得出的。

程宝珠提着才烧好的热水匆匆忙忙回到屋里时，正见着沈木从房中出来。

方才她在厨房烧水时沈无双跑去找她，顺带同她说了沈木，虽然沈无双像个孩子似的说话有些乱，但她还是听明白了沈木的事。

他是沈二爷买来照顾三少爷的，一月前三少爷给了他足够的银子回去安葬老母并还与他自由，可他今日却又回来了。

明明手里有足够活下去的银子，为何还要回来？其间原因，除了他与三少爷，再无人知晓。

程宝珠不禁想：三少爷兴许是个面冷心热的，否则又怎会去管旁人家中事？这个叫沈木的少年又怎会回来？

沈木见着程宝珠，当即朝她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

程宝珠出身低微，此番还是第一次受人这般行礼，霎时有些不自在，却还是朝沈木友好地笑了笑。

沈木顿时愣住了，直至程宝珠入了屋，他才回过神来，尔后开心地笑了起来。

姑奶奶说得没错，少夫人是好人！要不是好人，又怎会冲他笑？

进了屋的程宝珠见着沈锦城已沉沉睡去，瞧不着他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程宝珠莫名舒了一口气，再无此前那般紧张。

她坐在床沿上，用勺子舀上些许温水轻轻地喂进他嘴里，一边盯着他的眉睫一边想：三少爷明明这么好看的人，怎会有这样冷得让人根本不敢靠近的眼睛？可是其中藏着万千故事？

不过……看着沈月城长长的睫羽，程宝珠情不自禁伸出手在上边轻轻抚了抚，又怕他会发现似的飞快地收回手了，双颊微红。

三少爷的眼睛却是真真好看的，如同他的人一般，她从未见过谁人能有这般好看。

想着想着，程宝珠用力摇了摇头，她胡想这些做什么，该是为他针灸了。

再喂沈月城饮了几口水，程宝珠才将碗放下，拿过她的小药箱又放到床头的小几上来。

只是这一回她打开小药箱时，里边多了一小纸盒的东西。

半个巴掌大的红色小小纸盒，上边画着些奇奇怪怪的程宝珠看不懂的图案。

程宝珠对于小药箱出现各种各样的药品早已经习以为常，但这回出现的这个东西她却不曾见过。

她将小纸盒拿起，认真观察，喃喃念出了上边最大的文字：“杜小斯……？”

“活力装？”程宝珠蹙起眉，一脸不解，一边将小盒子打开，却愈发地看不懂，不由看向小药箱，第一次困惑地对它发出疑问，“你给我的这个究竟是什么呀？”

小箱子当然不会回答。

程宝珠又研究了好一番，把小盒子前前后后的文字都看了好几遍，本来还想把里边的东西拆出来瞧瞧能否知晓是什么，但又怕自己浪费了好药材，只好将小纸盒在别处放好，寻思着有机会见到师父时再问问好了。

把小纸盒放好后，她往床边多掌了一盏灯，开始为沈锦城针灸。

待帮沈锦城将相应的穴位都施上针，程宝珠紧张得双手手心皆冒出了层层细汗，同时也舒了一口气。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施针，好在期间都没有出错。

程宝珠算了算时辰，这些银针要在他的血脉里停留两个时辰拔出才最有疗效，她坐在床边，看了数回沈锦城身旁的另一只枕头，终究是没有勇气睡过去。

他们虽已成了夫妻，却也只是名义上的而已，可同床共枕什么的……她还丁点准备都没有。

夜渐深，屋外的雨断断续续地下着，冬夜里的寒意愈来愈甚，疲惫与倦意排山倒海般袭来，她只好拿过今日的大红喜袍裹到身上，瑟缩着以图多一些暖意。

白日里太累，是以即便冻得慌，她还是瑟缩着身子靠在圈椅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梦到了死去的爹娘，他们抚着她的头，叫她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与三少爷一起活下去。

她醒过来时，已是一个有余时辰后，窗外天色仍旧浓黑，雨声仍旧断续，她却被自己方才睡得深沉而惊了一跳，赶忙起身去查看沈锦城的情况。

确认他的脉象并无异样，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深冬天寒，屋子里没有炭盆，冻得厉害，程宝珠担心沈锦城冻坏了，便往他身上再搭了一件衣裳，一边想着幸而他动不了，否则这般冻人的天，这被子没法好好地盖在他身上而冻出病来便不好了。

待为沈锦城取了身上的银针，程宝珠才将他侧着的身子放平，盖好被子，一边想着往后夜里她定要清醒些，断不能再睡得像方才那般沉了。

是以这后半夜，她都不敢深睡，只迷迷糊糊地浅浅睡着，毕竟如沈锦城这般的情况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状况，身旁没有人照料不行。

她再醒过来时，窗外天色已亮，她再为沈锦城诊了脉才伸了个懒腰转身端着门边架子上的铜盆出屋去打些热水来给沈锦城净面擦手。

她才出得屋，便见沈木着急忙慌地朝她跑来，一边急切地比划着什么。

程宝珠看不懂他的手语，但从他的神情看得出来他在同她说的是一件急事，令她也不由着急起来：“沈木你比划的是什么意思？我、我看不懂呀！”

沈木愈发着急地比划，程宝珠瞧得也就愈着急，末了只见沈木再不比划，转身朝前院方向跑去，跑了几步之后又转过身来看看她，紧着又接着跑。

程宝珠这会儿瞧明白了，沈木这是让她跟着他走，她赶紧将手中铜盆放下，跟在了他身后。

她人才走进前院，便听到前厅里传来女人吵吵嚷嚷的声音。

她看看沈木再看看前厅，沈木抬手指指她又指指厅子方向。

“你是叫我进去吗？”程宝珠问。

沈木点点头。

程宝珠怔了一怔。

从厅子里的吵嚷人声听来可知人并不少，她是新妇，今日理当由丈夫领她给公婆敬茶，再与家中众人见面，可这沈家如今的情况不同寻常人家，沈二爷并不在家中，二太太早在去年就同沈二爷和离了，三少爷又昏睡着，她这会儿自个儿进去，可妥？

正当她犹豫之时，沈无双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抓着她的胳膊就往厅子走去，一边道：“走啊宝珠，里边可热闹了！我们也去看看！”

沈无双力气大，根本不给程宝珠犹豫的机会，便被她拉进了前厅。

入了前厅，首先映入程宝珠眼中的是一个好似豆芽菜般的小小娃儿。

——

作者有话说：

斜眼笑.jpg，小药箱给宝珠的道具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