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是从人间的清明节那天夜里开始的。

那天，我飞去了一座新建好的大厦顶楼。那地方比云还要高上许多，我从各个角度观察过这里，若是在平地上仰起头，根本就看不到楼顶。但是也正因如此，在那里捕梦比别处都容易。而且那里的夜景绝美，当我坐在那里时，我甚至觉得，莫说是一辆开在城市里的车，就算是阴影里一只正在觅食的蚂蚁，我也都能看得清楚。

然后，就在那天，我看到了一个独自飘零着的梦。

要知道，现如今的城市里，聚居着如此多的人，一个梦能成为孤梦的几率可太小了。

我可几百年没遇到过这样的梦了。

而且那个梦，是鲜红色的。

梦的的确确是来到这世上便带着各种颜色，但梦的着色其实并不全然依照造梦者的想象，它们有自己愿意展现的色彩。

每一个被带到这世上的梦，本就该拥有自己的颜色。

但鲜红色，却并不常见。

我于暗夜中捕梦的这千百年来，看到过的以此着色的梦大多是破碎的，或是不完整、不圆满、留有遗憾的，而且这样的梦又很容易飘着飘着就被吞没了或是自然消逝了，说得明白些，便是这样的梦很难留在这世上。

而如此这般，着红衣独自夜行的梦，一定有些不同寻常的内容。

我如此推测着，连犹豫也没来得及，便带着十一分的好奇飞向了那个梦。

我要去那个梦里看看。

梦里好黑，黑得我差点看不见来去的路。

地上好像有雪，但四下无人。

不对，有人。并不是路上的行人，而是站在阳台上的人。

眼睛在搜寻中渐渐适应了这片黑夜，所以我想看得更清楚些。

这好像不是现在这个时代的场景，但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地方。

面前的建筑看起来像是一间几百年前的客栈，有一人着一袭白衣站在二楼的阳台上。那白衣和着地上白雪反着的光，在漆黑的夜里尤其吸引着我的注意。

然后，有什么东西好像晃过了我的眼睛。待我回过神来，场景已经从暗夜到了白昼里，那家客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片森林。

森林里有一间小院子，隔着院子的篱笆墙，隐约可以看见院子里有几间茅屋。

我正想向院子里走，却看见一个农夫打扮的人朝小院走了过来。

来者留着胡子，却尚无白发，身着一件黄麻色的短襟和一条深棕色的被随意地挽起裤脚的裤子。衣服上有些补丁，但还算干净，只是走起路来稍有些跛脚。

我随他一同进了院子，他摘下了背上的竹筐，看情形，应该是刚从山中采了些草药回来。

梦到此便停住了，当我回到现实中时，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想必，是做梦的人已经醒了吧。

当我以为这个梦就此结束的时候，几天后的夜里，我又看到了它。

这一次，我听到了一段对话，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好像在哪个环节里出了问题。

“又见面了。”

“要装作没见过我嘛？”

“你为何如此笃定？”

“你的眼睛。”

“这一次，可以知道你的姓名了嘛？”

“宗岁虞。”

“司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