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游离在灵魂之外的思绪被这句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话打断了，司鹤警觉地从屋顶站起来，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

可整个元安好像都被雪埋住了一般，莫说是四下无人，就是有个什么神仙小鬼，怕是也没办法在这雪夜里畅行无阻。

也许是自己不小心说出了心中所想吧。

在元安城的近郊，有一大片杂树成林，林中有一小块水杉林，那里一直是司鹤和司界的秘密基地。自从去年秋天带小妹去了几次，小妹便一直嚷着冬天要去树林里嬉冰，司鹤担心着冰面不够结实，担心不会游泳的小妹落水生病。因此秋筠的撒娇和请求都被司鹤以冬天出城太危险了为由拦下了。但看如今这时节，林子的冰应该冻得结实了，今天又下了雪，小妹一整个冬天的心愿，若是能在过生日这天为她实现了，她应该能开心上好一阵子吧！

司鹤直到感觉手脚被冻得有些麻木了，才迅速下了屋顶，回去房中又重新睡下了。

她是在司界的敲门声中再次醒过来的，司界起床看到屋外满院子的雪，惊喜得匆匆披了件外衣便来敲司鹤的门，想叫她起来一起看。

“长姐！长姐！快点起床啦！快来看你等了一冬天的雪！”

司鹤听着弟弟的叫嚷，不情愿地睁开眼睛。雪后的早晨可真冷啊，司鹤从被窝里钻出来，不禁打了个寒颤。

司鹤穿好了衣服，还抱起了尚有余温的暖手炉，才慢吞吞地打开了房门。

屋外，雪早已住了，天空大晴，冬天的阳光经过雪的反射，在刚刚清醒的司鹤看来，格外刺眼。而刚才还在门口吵吵嚷嚷的司界，此时却已披着侍女递过来的大氅，带着发髻还没梳好的秋筠一起，在院子里和小厮们打起了雪仗。

司鹤站在院廊下远远看着便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大小姐怎的突然笑起来了。”

说话的是司鹤的侍女流筝，她刚刚自后院拿了新的暖手炉过来，正想去屋里帮小姐换上，却见小姐立于廊下，纯白的雪景里，暗红色的院廊下，还未及施粉黛的小姐披着乌黑的发，却像幅画一般好看。

“许久没见他如此快活了。没想到我们盼了一个冬天的雪，也非要等到元宵节才肯赏脸下一场啊。”

司鹤语气轻快地回着流筝的话。

“许是这雪也想看一次元宵节的花灯吧！都说瑞雪兆丰年嘛，我早上起来看到这雪便许了愿，许愿我们一整年都平平安安的！”

流筝也随着司鹤的一起，看着院里打雪仗的一众人。她真的一大早便在家里的礼佛堂外许了愿，这些年里，她可没少为两位小姐和二少爷许愿。

“嘿！”司界看到站在檐廊下的长姐，便突然起了玩心，趁司鹤愣神，便赶紧团了雪球，远远地想要偷袭司鹤。

啪——雪球打在了司鹤的羽氅上，散落了一地。

司鹤一瞬间回过神来，拍了拍羽氅上残留的碎雪，眼神忽然凶狠起来。

“敢偷袭我，你死定了！”司鹤边说边握紧了拳头。

这便是战争开始的号令。转眼间，司鹤便提着衣摆跑下了台阶，后面还跟着已经开始团起雪球的流筝。

一场雪地里的战争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开始了，直到母亲吩咐管家来，把他们抓去吃饭，方才罢休。

饭后，司鹤与母亲商议着想都带着司界和秋筠出门玩。先拜托，再恳求，连带着撒娇和软磨硬泡，总算是让母亲同意了，条件是必须在天黑之前回来，晚上还要举家出门去看花灯呢。

家里的小厮和仆役们都在忙着准备晚上的家宴和赏灯事宜，最终姐弟三人只带了流筝一个侍女随行。司鹤吩咐流筝带上了宝瑟，还拿了新年时候收到的压岁钱。司鹤想着秋筠要吃的那家花源核桃糕在新年期间但一直没开，今天应该会开门吧，一会儿路过要去买些给她。

四人沿着树林杂草丛生的小径七拐八绕地来到水杉林时，时间已经过了午时。走在最前面的人披着的鹤氅底色是紫色三色堇花花瓣的颜色，上面的绣线弯弯绕绕，却看不出是什么花样。这人便是今天的司界了，他一只手提着从家里拿出来的茶具和小炉子，另一只手提着一个鎏金的四格点心盒，里面装着刚买的糕点。走在司界后面的是司鹤，她牵着秋筠的手，在问她冷不冷。流筝走在最后，背着宝瑟和一卷狐皮毯子，小心翼翼地追随着小姐和少爷的步子。

下过雪的水杉林比司鹤想象中的还要好看，好看到四个人站在林间，心潮澎湃却久久无言。积在树枝上的雪重得压断了一根树枝，树枝落在了冰面厚厚的雪上，并没产生多大的动静，却惊动了在枝头落脚的飞鸟。一只鸟扇动着翅膀飞离了枝头，瞬间便有十数只鸟随它一起。于是这原本寂静无声的树林，忽然热闹起来，旋即却又恢复了宁静。

四人打扫出一片空地，在毯子上坐了下来。流筝为三人烹茶，他们对坐聊天、饮茶、行茶令，也闲不住地玩雪、嬉冰。一直到太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要从林中没入虞渊，他们才终于想起要动身回家。

“待连翘花开的时节，我们再来吧！”要走出水杉林时，司界满是依恋地频频回望。

“好！一言为定！”小妹秋筠第一个跳起来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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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来路走到树林的边缘，司鹤隐约听到树林外有马蹄声，便迅速回头对身后的三人做出不要出声的手势。

“今日是元宵节，连宵禁都取消了，为什么会有骑兵呢？城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待马蹄声渐远后，司界压低着声音问道。

“我也不清楚，但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我们还是小心些为好。”

司鹤回应着司界。

此时，太阳已经从这一天里全身而退，夜开始了。司鹤莫名地觉得脊背发凉，却也无从知晓发生了什么。

四人沿着小路走到了城门口，却发现城门已经关了。

“这城门怎么突然关了？这还远没到要关城门的时辰呢。”流筝不明所以地自言自语道。

“我们先去城郊的驿站落脚吧。夜里风凉，一直待在这荒郊野岭的也不是办法。”没了太阳的夜里刮起了风，总不能因此让小妹染了风寒，司鹤如此想着，回过头去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