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止和母亲上了马车，出了城，一路朝着东佛镇而去。

东佛镇在京都东南方，越往南山越多，路也难走。

因是远门，怕遇到危险，姜母带的家仆也多。

姜止缩在姜母怀里睡了一觉，醒来后才发现马车很是颠簸。

“娘，我们到哪啦？”姜止还有点没睡醒的样子，小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姜母挑起车帘朝外看了看，日头已经西斜，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能到东佛山的山脚了，那里有客栈，可留宿一晚，第二日正好上山拜佛求平安。

一众人是在最后一丝夕阳快要消失时赶到客栈的，客栈很破旧，不过前来上香的人很多，是以即便这破旧的客栈，也是挤满了人。

姜母怕姜止跟丢，所以一下车就将她牵着，问客栈，客栈里的客房已经满了，小二见两母子，看装扮也是大户人家的，建议道：“夫人若是不怕夜黑劳累，这会赶上山，说不准还能在寺庙关门前入得寺里住。”

姜母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山上马车不能通行，只能靠自己爬上去，遂打消了这念头，对着小二道了声谢便拉着姜止回了马车。

好在姜母走前吩咐人带了很多干粮，寻家仆去客栈要了点热水，一众人便围着马车吃喝休整。

姜止缩在马车内，扒着车窗朝外看，客栈虽不大，但因着人多，即便是夜间，也显得灯火通明。

客栈外也露宿了不少人，男女老少皆有，其中有个年迈的老婆婆和一个比她大一点的瘦弱女孩，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两人衣服上都有补丁，从外表看，这两人就像普普通通的祖孙俩，可姜止却瞧着那老婆婆是以一种下首的身份对待眼前的女孩的。

好似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注视，那瘦弱女孩也朝她看了过来，女孩脸上明显带有紧张之色，见对方是个小娃娃，愣了愣，又转过了头。

姜止心想这两人是逃难的？可是逃难逃到寺庙......难道是已无亲人相助？

她这般想着，等再抬头，原本小女孩和老婆婆站立的地方，赫然没了人。

她左右张望了下，见寻不到对方身影，又缩回了车里。

夜间姜止睡的不安稳，总能听到山上夜枭的叫声。

想翻个身，又怕惊醒母亲，睁开眼，车内烛火已经烧到了底部。

她想自己起来将烛火重新续上，奈何身子一动，姜母就惊醒了。

姜母刚欲准备说话，外面突然响起一声女孩惊恐的尖叫，姜母听的手一抖，姜止却机警的拉开车帘一角，看向了外面。

她的心在怦怦跳，这叫声，让她想到了晚间看到的瘦弱女孩。

外面的人已经因为刚刚那声惊叫醒了不少，便是客栈里也接连亮起了灯光，可是她一一扫过去，并没有那个女孩身影。

“小姐......我的小姐......小姐你去哪了！”老人独有的苍老声音忽然在人群炸响，姜止心一抖，知道多半是那女孩出事了。

便见之前女孩身边的老奶奶微微颤颤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惊恐和求助之色，看向围着她的众人。

“救救我家小姐！求求你们！救救我家小姐！她今年才九岁啊！那帮泯灭人性的狗东西啊......”

说到最后，老人已是哭了起来，众人连忙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一个老妇带着自家府上小姐出来了？家人呢？

这一番连问下来，老人却并未回答，只是一味哭求，让众人帮忙找自家小姐。

众人也耐不得她相求，都是来求佛的，心里都是带着良善之意，是以便有人召集众人围着客栈找了起来。

姜止原也想下车，但被姜母深深按住了：“你要是敢跑出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训斥自家孩子，姜母那是一点不嘴软，见姜止乖了，这才下车让家仆帮忙一同去找。

姜止只得趴在车窗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朝外看。

那老婆婆也在找，一边找还一边喊叫，许是人声吓跑了山上的夜枭，姜止的耳朵里终于听不到那聒噪的鸟叫声，却被车底絮絮叨叨的声音吸引了。

因着考虑有可能露宿的原因，姜母出门前特地挑了个大的马车。

姜止听着马车底不时传来一声轻响，鬼使神差的，她将手伸了过去，心却在狂跳。

如果那个歹人把小女孩藏在她的马车下，她贸然解开车底板，会不会她也跟着遭殃？可若是不救那个女孩，她应该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姜止的手离车板越来越近，忽然在半空顿住，而后快步走了出去，戳了戳马车旁守护自己的几个家仆，指了指自己家的车底。

家仆互看一眼，眼见着小小姐朝他们明了的点点头，连忙将她抱下来，而后招呼另外两个家仆围住了马车。

这两个家仆也是个练家子，一左一右同时朝车底进攻，便听女孩一声尖叫，车底滚出了两个人。

两个孩子！

一男一女！女孩正是那个瘦弱女孩，而男孩，姜止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整个人瞬间绷紧了身体。

家仆也发现了自家小小姐的异状，担忧的看向她道：“小小姐，可是外面冷？”

姜止摇着头，她死死盯着地上正被人捆起来的少年，是他，是那个梦里，杀了她全家，最后将自己折磨至死的人——成绝！

尽管他现在还小！尽管他现在看上去很是落魄！但那的确是他！便是化成灰！她都能将他认出来！

姜止整个人都在颤抖，她恨不得将他一刀捅了，这样，她就不会再为未来担惊受怕，可如今的她没有能力，她只能缩在家仆的怀里，将自己的脸整个埋进家仆怀里，只留一双眼睛，咬着牙盯着那人。

“......不是的，他没有要害我！是他救了我！”小姑娘辩解着，众人半信半疑，女孩看向众人，突然指向人群中的某一个人，坚定而明确道：“是他！还有他！他们一路追杀我和婆婆！如今混在人群里！刚刚就是他们想要杀我！求求大家帮帮我和婆婆，将那两人抓了！”女孩说着，声音都因身体的颤抖而尖锐起来。

只是在她指向那两人的时候，二人已经夺路而逃，有人追出去，有人半路折回。

而瘦弱的女孩则抱着自己的婆婆在放声大哭，一路上她和婆婆为了躲避他们的追杀，不知道受了多少非人的罪，如今她终于有了口喘息的机会，委屈和不甘一瞬间涌了上来，唯有大哭，才能发泄她心中的恐惧和恨意。

“小姐不哭，明天我们就能进寺庙，到时候，那帮人渣便再也伤害不了你。”

主仆二人相聚，众人也将那始终不发一言的男孩放了，那男孩看了眼那女孩，走到她身边，递了个东西给她，便朝客栈外走去，融入了前方的黑暗中。

姜止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待得那男孩走掉，她才将整张脸埋在了家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