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瑾睿给皇上请安。”

“国师参见皇上。”

“你们两个来得真及时。”甯承桀俊眉一挑，搁了画笔，大笑地说，“朕闲来无事，在朱雀堂作画，二位看看如何？”

瑾睿往前一步，啧啧叹道：“多年前就知道皇上字画了得，没想到这几年造诣更胜一筹，臣等佩服之至。”

“瑾睿，你可不像是耍嘴皮子的人，出门一趟，回来就在嘴上抹了蜜糖？”甯承桀揶揄地说，其实心里很满意他的称赞。

国师眨了眨眼睛，冷不丁开口：“可惜，可惜。”

“可惜？”甯承桀和瑾睿异口同声地问：“可惜什么？”

“可惜这百鸟朝凤图少了一只鸟。”国师沉声道，“或者说，这里面多了一只。”

“国师，你这话似乎有些矛盾。”瑾睿不服气地反问，“到底是多一只还是少一只，既然多了一只，又怎么会少一只？”

国师手指画像的左下角，对着一滴墨汁问：“这里的墨汁，本不该出现。”

甯承桀尴尬地解释：“国师就是厉害，一眼就看出朕的失误，不错，这角落是朕提笔之时不经意留下的，本打算糊弄过去，哪知道还是被国师看出端倪。”

瑾睿摇着头笑道：“人无完人，画无完画，这一滴失误又何须大惊小怪。”

国师没吭声，只是提笔在画上挥动，三两下之后，瑾睿和甯承桀纷纷投以谨慎的目光，看到这滴墨汁又变成一只普通的雀鸟。

“国师好功底。”甯承桀抿嘴一笑，“这一笔下去就是多了一只鸟。”

“可惜的是，这只鸟并没有朝着凤凰。”瑾睿故意说，“国师是不是忘了百鸟朝凤的寓意？”

“非也。”国师立刻反驳，“若是这只鸟没有机会朝凤，便只能孤零零地在角落被人遗忘。”

此话一出，三人都沉默，良久，甯承桀叹了一口气，说道：“朕已然决定将南荒之地的三弟接回帝城。”

瑾睿一怔，紧张地说：“皇上可有三思？”

甯承桀正色道：“往年，上官大人安排的探子无一返回，虽说有可能是上官肃信有意隐瞒什么，然而山高皇帝远，他在这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朕反而不放心。倘若把他接回帝城，一来可以在朕的眼皮底下盯着他，二来，朕刚刚除掉上官家，倒是可以趁机试探朝中百官的居心，但凡他们任一有此野心，朕绝不姑息。”

“若是南贤王没有野心，便能趁机拿下他手中的兵权，并且将南部收回。”国师补充道，“一举三得之事，皇上当然可以决定。”

瑾睿抿了抿嘴，犹豫地说：“贤王在外面吃了这么久的苦头，也是该回家了，只是我担心德妃娘娘的事情影响他在帝城的生活。”

“父皇病逝，他仍不能入关，倘若这次朕大赦，说不定……”甯承桀的手掌按着国师画上去的雀鸟，若有所思地说，“说不定能让他对朕心悦诚服，反之，他将死路一条。”

——

从帝城来的内廷侍卫，快马加鞭赶来王府。朱红大门紧锁，高墙之下冷清萧条，这里是蛮荒，自然比不得帝城。南贤王甯少雍是先帝第三子，原母妃德妃娘娘因触犯龙威，被先帝赐死，而当时的南贤王才十几岁，还是个孩子，却被先帝贬去南荒之地。

南贤王的封地虽偏远了一些，却成了帝城与其他小国的纽带，前些年适逢好时机，南部的百姓几乎人人大丰收，本来是安居乐业的好地方，却听说有了异相。

蓬星天降，邪火烧了九天九夜，百姓颗粒无收，只能是靠朝廷赈灾，本来甯承桀想利用这个机会拉拢南部的民心，接着掌控南部，哪料到上官肃信处处刁难，在南部的问题上，和他产生极大的分歧。

与此同时，有皇上的亲信暗中调查，也不知从哪里得知的消息，说上官肃信在南部有安排自己的家奴，这些人专门负责接待周边小国的商队，恐怕是动机不纯。

甯承桀不傻，他深谙上官的奸诈，既然他能辅助自己登位，或许他也可以利用其他人。

德妃生前，是甯承桀母妃的心头之患，而今，南贤王同样也是皇上心中的一根刺。

“公公有请。”王府的管家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他领着内廷李公公跨入厢房。李公公携圣旨驾到，甯少雍理应出府相迎，可是几年前，甯少雍得了一个怪病，自此南贤王再也没有踏出王府。

“公公稍作休憩，奴才通禀一声马上回来。”管家退出厢房离开，将宫里来的公公晾在一边，不久后，李公公果然等得有些心烦，他开门走了出去，看到阁楼有个人影，那人将信鸽抛向空中，而后转身离开了。

李公公不由自主背脊一凉，这诺大的王府根本不见一个下人，王府的花园更是死寂沉沉，所种花草皆为枯槁之状。

瞬时，公公想到南贤王，顿时头皮发麻，因为他是宫里的老公公，自然清楚当年德妃娘娘所犯何事，听说德妃是西域人，略懂厌胜之术。

“阿弥陀佛。”李公公长舒一口气，然后乖乖地躲回刚才的厢房。

——

“叩见保太妃。”郭氏两姐妹单独被保太妃邀请，在清宁宫的花园里，有太妃最喜欢的梅花，所以每月固定几日是赏花日。在每月的赏花日，宫里的嫔妃都会使出浑身解数讨好太妃，这保太妃虽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却在甯承桀称帝之前立下过汗马功劳，所以她的地位在后宫可不容小觑。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凉亭之中，保太妃的身边已安排了两个妃子相伴，可是她见了郭氏两姐妹后，满心欢喜，妃子们当然看出太妃的心思，纷纷讨好地让位，好让郭氏两姐妹分别坐在太妃两侧。

“好一对璧人，真是皇上的福气。”保太妃笑得开怀。

太妃看起来人畜无害，却在甯承桀还是太子的时候深受先皇倚重，照顾太子既是美差也是危险的事，保太妃身为奶娘一生尽力伺候太子，她没有嫁过人，终身守住这座皇宫深院。

她目睹了血雨腥风的争斗，也经历了皇宫沉浮之下的兴衰，岁月爬上她的脸，却坚固了她的心，她的锐利藏于身后，手段更是莫测高深。

“多谢太妃。”郭芸离和郭芸蝶被人扶着坐在保太妃身边，随后，芸离安排宫女拿来自己准备的礼物，有些意外的保太妃期待地看着她。

但见宫女从锦盒里拿出的手帕绣了一朵素雅的梅花，保太妃爱不释手也对郭芸离赞不绝口。

“可是你如何知道哀家喜欢梅花？”

“是母亲告知。”郭芸离羞赧地笑，“芸离的女红不是很好，在太妃面前献丑了。”

保太妃瞥见郭芸离手指的细伤，不禁蹙眉，拿在手中抚摸地说：“哀家看你一片孝心，这已然是哀家今日收到的最好的贺礼。”

“多谢太妃赞赏，以后芸离会好好学。”

“可是这纤纤细手再受伤，那哀家如何向郭将军交代？”保太妃扭头对着宫女吩咐，“绿燕，将哀家宫里的白玉凝香膏赐给芸离小主。”

“奴婢稍后差人送过去。”绿燕是清宁宫的管事宫女，是保太妃的贴身婢女。

一副手帕和一个绣得乱七八糟的兰花就将赏花会的焦点全都吸引，更甚是博得保太妃的好感，这让不服气的郭芸蝶手足无措，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有点不太明白，为何母亲告诉妹妹保太妃喜欢梅花一事，却没有告知自己，不对啊，母亲平日里更甚喜欢自己才对，又怎会在进宫之时偏爱妹妹。

思来想后，郭芸蝶也觉出事情的蹊跷。若是在自己的将军府，必定大发雷霆训斥妹妹的不懂事，可这里是皇宫，她还不敢造次。

谈笑间，唯有郭芸蝶哭丧着脸怒视众人，忽地从园子外面闯进来一小公公，他跪下来战战兢兢地汇报：“禀太妃，贵妃娘娘带着一群人赶来清宁宫，奴才几个根本就拦不住。”

本就微寒的初春瞬即变得阴森，当下几个妃子就变了脸，私下里面面相觑。

“太妃，不如让奴婢前去殿外？”绿燕站出来，她已然习惯这两人之间的战争，怕是别的奴才只能当作炮灰。

“罢了，她如此反常恐怕是听说了今日赏花还有其他两人。”保太妃老练地猜出七八分。

就在她们商议如何对付柳妙笙之际，后者却带着自己的人浩浩荡荡地闯入了清宁宫。

话说，太妃赏花怎能不请柳贵妃，当初上官皇后还在世，两人的矛盾也是点到为止。要说她们的敌意，自柳妙笙进宫时就存在，虽说柳妙笙不是名门贵族，却也家世清白，父亲为官多年，在朝中也有些朋友，然而在柳妙笙的心里是看不惯奶娘得势，骨子里看不起对方。保太后何等聪慧，一眼就看穿了柳妙笙的性子，她同样也不会给对方好脸色，久而久之，两人的不和也都成了宫里透明的秘密。

现如今，保太妃恨之入骨的是，她本可以依靠的上官皇后却被柳妙笙害死，更让保太妃感到危机的还有大皇子，倘若皇上真立了储君，那么柳妙笙就更不会把她放在眼里，只要一想到以后的困境，太妃真是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