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皇宫正北门，三千粉黛行于缓，芙蓉花色千百媚，环佩袅娜羡煞人。这些女子稚嫩的笑意最令人心醉，她们对庭院很感兴趣，谈笑嬉戏间，胜过了院内的名花。

泠姬并不想打断她们暂有的无忧，许是她们年纪小，不懂得深潭虎穴的危险，许是泠姬想得太糟糕，毕竟自己的悲剧不见得会出现在其他女子身上。

“各位小主，进了后宫，你们不能再任意喧哗，在宫里，一定要安分守己，静心凝气。”余掌事可没有耐心欣赏她们的花容月貌，她皱着眉头，不悦地提高分贝，“别怪奴婢危言耸听，这皇宫庭院，要学的规矩还很多，但一点，你们记好了，多听总比多嘴的好，祸从口出，有时候就是谈笑间，也会失了性命。”

果然，震慑有了效果，莺莺燕燕住了口，毓秀宫恢复以往的宁静，不再像个菜市场。余掌事身高马大，即便不说话也有一定的威严，别看她只是毓秀宫里小小的掌事，其实很受过世太后关照，如今太妃也是她的靠山，她的奴隶命自然变得与其他宫女不同，说话都高人一等，特别铿锵有力。

“稍后，会安排两拨人进行初次筛选。”余掌事抿了抿嘴，停顿下来观察众美女的反应，虽有窃窃私语者，只需她一眼过去，众人噤声哑了嘴。

泠姬旁观时突然眼前一亮，在这些美人花丛中，有两个女子更为出众，她们一直面容镇定，从不与身边女子交头接耳。泠姬越看越欢喜，甚至有些担心余掌事的严厉会让她们错失皇宫，不过留在皇宫也并不是什么好事，但一轮筛选下来，她们果然过关。

其实余掌事更加清楚这两个女子，也多留一个心眼，在安排庭院的时候刻意照顾一些。

泠姬捧着赏赐的贡品跟随冬儿去往庭院，按理来说，她还不够资格伺候采女，可是冬儿私下里说情才让泠姬有机会接触采女，冬儿的良苦用心，泠姬很感激。毓秀宫的宫女想要出人头地走出奴才宫，便只能在这个时候依靠一个新来的主子，跟对了主子便能飞黄腾达，倘若跟错，下场可能很惨，但终究是个希望。

何况，心思缜密的泠姬，正是有此计划。她在后宫的每一步，都是经过自己三思而行，这一步，才刚刚开始。

——

“芸离小主，芸蝶小主，奴婢冬儿奉了太妃之命，给二位送些换洗的衣物。”冬儿在门口毕恭毕敬地说。

听到开门的声音，泠姬大胆地抬起头，迎上郭芸离的笑靥，这张桃花小脸真是越看越好看，泠姬忍俊不住冲着郭芸离憨笑，当下就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二位小主，太妃特意嘱咐毓秀宫，要好好地伺候你们，所以今日累了一天，奴婢们赶来为二位分担解忧。”冬儿领着身后的宫女走进厢房。

郭芸离含笑地说：“多谢太妃赏赐，不过我们恐怕用不了这么多，不如，不如你们拿去分给其他的采女们吧”

“慢着。”从镜奁前转过身来的女子撅着嘴，一脸怒气地训斥郭芸离，“这里可不是将军府，不要动不动就把好东西赏赐给下面的奴才。”说话时，郭芸蝶还很傲气地瞪了一眼冬儿，吓得冬儿一愣。

“姐姐，我们初来乍到，说不定以后还需要他们打点。”郭芸离安抚冬儿，“她就是这脾气，你们莫见怪。”

“多谢小主。其实芸蝶小主说得也对，这些是太妃赏赐的物品，不能随意转送他人，只怕到时候太妃怪罪下来，无论是奴才还是其他采女，恐怕都担待不起。”冬儿尴尬地欠了欠身。

年纪尚小的郭芸离对宫里的规矩一无所知，她也怕是好心办了坏事，只能依了姐姐，将赏赐的衣裳和饰物全都收下。

泠姬捧着衣裳之际，梳妆打扮的郭芸蝶正好就瞧见了她，当然就瞧见了泠姬这脸颊上的疤痕。

郭芸蝶愤怒地冲上去，故意掀翻了泠姬手中的锦衣，“你们毓秀宫的宫女是死绝了吗？安排一个这么丑的奴婢给我们当差？是想在晚上的时候吓死我们吗？”

伏在地上跪着的泠姬，忍着气，冷静地回道：“小主恕罪，奴婢这就退下。”

“姐姐，你怎么这样说话。”郭芸离挡住了泠姬的退路，然后又往前一步，瞪着傲慢无礼的郭芸蝶，指责她，“她已经失了容貌，肯定很伤心，你如此落井下石，她心里别提多难过了。”

“她难过就难过，关我什么事。”

“行，你不喜欢她，那就让她留在我身边。”

“阿离，你这是干什么，留这么一个丑女，你不觉得很膈应吗？”

“我乐意。”郭芸离扶着泠姬起身，“你可愿意留在我身边？”

泠姬自当是感激涕零，但她将这份小小的恩情记在心底，听到郭芸离这么问，她连连点头，应了小主。

“你叫什么名字？”郭芸离看着泠姬。

“奴婢泠儿。”

“我瞧着你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奴婢不曾见过小主。”

郭芸离歪着头，又伸手碰了一下她脸颊上的疤痕。

“眉目有神，如果不是这疤痕，你肯定生得乖巧伶俐。”

“不，奴婢不敢有此褒奖，奴婢生来为奴，这容貌只能如此。”

郭芸离说完转身对冬儿吩咐：“泠儿乖巧，我甚是欢喜，她就留在我身边了，你跟余掌事说一声便是。”

“芸离小主喜欢泠儿，那是她的福气，既然小主有了安排，那就让泠儿带您回房歇息。”冬儿附身说道：“奴婢留下伺候芸蝶小主。”

“妹妹当真要丑八怪伺候？”郭芸蝶犀利地问，让刚刚缓和的气氛再一次紧张，听到郭芸蝶如此说自己，泠姬唯有继续忍气吞声。

郭芸离微蹙眉头：“姐姐不想看到她，我们走就是了，你早点休息。”

“慢走不送。”

泠姬离开时又多看一眼郭芸蝶，她总算想起来，这两姐妹正是郭将军的孙女，她们还有两个哥哥，都是朝中将军，难怪有太妃的特别款待，这么说，太妃已然内定了心仪的人选，郭家的女子必然受到重视，像当初的上官皇后，进了宫就能母仪天下，只是这一次来了两位，还不知哪一个才是皇后的最佳人选。

——

“砰——”花瓶被柳妙笙扔在地上，沉闷的声响撼动了整个宫殿，柳妙笙的怒火一触即发，像是要点燃了漪澜殿。

宫人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缃月和漪澜殿的总管太监只能硬着头皮安慰娘娘。

缃月心惊胆战地说：“奴婢，奴婢已安排自己的人留在毓秀宫，她们势必会暗中盯着郭氏姐妹。”

“郭家的女人肯定是保太妃举荐。”柳妙笙咬牙切齿地啐道，“哼，保太妃这是故技重施，这一次又找来两个棋子。”

“郭将军深受皇上恩宠，只怕她们与上官皇后不同。”总管公公魏仕奇小心翼翼地提醒。

柳妙笙媚眼一横，冷厉地说：“本宫会怕了这两个小丫头？哼，倒是前车之鉴，这一回，可不能让她们捷足先登了。”

柳妙笙自十年前就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她的确不是一般的能耐，背后无权无势，单凭一个人在宫里步步为营，才有了如今的成就，事实上就因为柳妙笙身世简单，所以甯承桀不会有顾虑，宠信自然就少不了。

当下离皇后之位是一步之遥，柳妙笙怎敢掉以轻心，她的野心从未消失，只会越来越膨胀，直到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