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夜寂寥。瑾睿推开窗，晚风拂面透着寒意，他深吸了口气，独自排解心中的郁闷，转而又猛吸一口，却忍不住咳嗽几声。

“世子爷。”奴儿正巧端着刚煮好的茶进了屋，看到世子的行为，立刻紧张起来，他放下茶壶，奔过去关了窗，担忧地说：“爷可不能这样，风冷露寒，这样很容易着凉。”

“我就想清醒清醒。”

“奴儿不解世子爷为何说自己不清醒。”

坐在椅子上的瑾睿，从怀中抽出玉佩，抿着嘴，疑虑地低喃：“她究竟去了哪里？”

“这女子也不道声感谢，看来是个没有家教的姑娘，世子爷何必为了这样的女子犯愁？”奴儿不服气地说。

“她好像有很重的心思，也不知道如今是生是死。”

“奴儿很少见世子爷对一个女子朝思暮想，难道说……”

瑾睿俊眉一挑，黑瞳一沉，瞪一眼奴儿说：“我这不是拿了人家东西，也不知道重不重要，想还给她罢了，这跟朝思暮想可不一样，你千万别胡乱说。”

“奴儿不敢胡说。不过世子爷倒不用担心这么多，既然那女子这么久了也没找回来，恐怕人家根本不在乎。”说着无心，听着有意。

瑾睿世子无言以对，呆呆地望着奴儿离开了自己的厢房。

——

初春暖阳，桃花盛开。

听闻当年的德妃娘娘极宠桃花，于是在自己殿内种植大量桃花树，后有嫔妃争相模仿，连宫人也偷偷种植在别苑小庭。

飘香的毓秀宫，是宫里最多桃花的地方。听冬儿说，先皇娘娘被赐死后，皇上一怒之下，拔掉娘娘宫殿里的所有桃花树，好在毓秀宫被先皇遗忘，于是保留了可怜的它们，经历生死劫的桃花们，越发生得娇艳，在毓秀宫的院子里独占鳌头。

“人有错，花又有什么错？”泠姬拾起地上的桃花花瓣，她把花瓣摊在手心里，徒升一丝同病相怜之感。

“它最大的错就是落得满地都是，害苦了其他小姐妹，无时无刻都在打扫它们。”冬儿揶揄一笑。

站在树下的泠姬，抬头仰望桃花树，婀娜多姿的它们，摆脱不了随风飘零的宿命，但桃花不仅仅只是观赏而已，拥有上官青萝的灵魂，更有上官小姐的见识与智慧，所以反而是“自由之身”的泠姬，可以令上官小姐“为所欲为”。

养在闺中的大小姐，平日里的消遣便是学习各个下人们的小特长。

犹记得厨房里的二婶，她最拿手的鲜花糕，真是叫青萝毕生难忘，不久后，青萝向二婶讨教，暗中学做鲜花糕。

碍于大小姐的身份，她做什么都是偷偷地进行，但这一点儿也不影响自己的才能发挥。

进了宫，上官青萝被所谓的宫廷规律束缚，她为了这个皇后的位置，牺牲了自己的快乐，她一味地迎合所爱之人，却落得这般下场。如今想想，泠姬只叹自己愚昧至极，咎由自取。

“太香了，又好看。”

“这边还有，别浪费了。”

“稍后有多余的花瓣，我教你们做胭脂。”

宫女凤儿毫不掩饰自己的崇拜，挽着泠姬的手臂，激动地说：“泠儿妹妹真是多才多艺，要知道在宫女苑，最贵的就是胭脂了，倘若你教我们做胭脂，可为我们省了一大笔银子。”

“就是就是。”另外有宫女附和，“往常让公公给我们从宫外带回来，哪一个不是赚了我们好多银子，今后自己做了胭脂，也免得有求于人。”

冬儿笑得最灿烂，“泠儿说，等到凤仙花也盛开了，还教我们做蔻丹。”

“当心别踩到花瓣了。”泠姬将装满的竹篮摆放在一旁。

与此同时，午休后，出门散步的郭芸蝶被桃花树下的说话声吸引而来。听到她们夸赞丑八怪，多少有些不服气。

从廊亭走下台阶，郭芸蝶一步一个脚印地靠近他们，突然她站定冬儿身前，正蹲在地上拾花瓣的冬儿，眼角瞥见了一双丝绒的绣花鞋。

猝然，冬儿心头急转骤雨，她趁着小主休息，去余掌事那里受命，本应该马上返回，却在途中加入到泠姬的队伍里，因而忘了时间。

冬儿赶紧放下竹篮，伏在地面，惶恐地请安。

听到冬儿声音大变，其他宫女纷纷意识到问题，连忙靠拢冬儿，跪在地上请安。

泠姬跪在最后面，可是她心里装着冬儿，她好像听出冬儿的恐惧。

“狗奴才。”郭芸蝶毫不客气，一脚过去，踢翻了冬儿瑟瑟的身子。

“奴婢知罪。”冬儿忙不迭地爬起来重新跪好。

“知罪？哼，那好，你说我应该如何处罚你？”

泠姬想解释，却被身前的凤儿抢了先，“芸蝶小主，冬儿是受命于余掌事，何况也是余掌事命奴婢几个在这里收拾地上狼藉不堪的花瓣，所以还恳请小主高抬贵手。”

郭芸蝶的杀气，泠姬一眼明了，她为凤儿捏了把冷汗。

只见郭芸蝶怒气冲冲地走到凤儿跟前，她蹲下来，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下去，凤儿的嘴角破了皮，脸上瞬间泛了红。

“啪——”不等众人做出反应，接着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有功底的郭芸蝶，用力挥动巴掌，不到五下，就撕破了凤儿的脸颊。

冬儿心疼不已，她跑过去抱着郭芸蝶的脚跟，哭喊着要替凤儿求情。

郭芸蝶来了兴致，掐着凤儿的脖子，恶狠狠地骂到，“连你也想用余掌事压我，我郭芸蝶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何况你一个奴才，敢多嘴我就撕烂你的嘴。”

被甩出去的凤儿，死一般趴在地上，泠姬和冬儿想过去看看情况，却听到郭芸蝶怒吼一声，命冬儿跟随她返回自己的别苑。

泠姬朝着冬儿点头，示意她放心离去，由她照顾起受了伤的凤儿。

从郭小妹手里拿到药膏后，泠姬马上回到宫女苑，为凤儿脸上的伤口抹上药，听其他宫女说，凤儿性子烈，下午被郭小主羞辱后一直不肯吃饭。

“冬儿姐姐呢？”凤儿的心里还想着其他人。

“她没事，托人传来话，说让你好生养伤。”

“奴才就是奴才，就应该忍气吞声才是，以往也不是没有挨打，可是郭小主……”

“别说了，事情已然过去，当务之急就是好好养伤，至于郭小主，你今后绕道走，不要撞见她就是了。”

“哼，这个女人光有一副好皮囊有什么用，我看她，肯定做不了皇后，若是这种人做了皇后，那还了得，这后宫怕是会变成炼狱之地。”

“哐哐……”两人正说着，门口忽然有动静，吓得他们心一颤，泠姬立刻捂住了凤儿的嘴，而后自己起身去门外一探究竟，当然，有没有人偷听到他们说话就不得而知了，许是风吹动了木门。

泠姬关紧了门，走到凤儿跟前，谨慎道：“隔墙有耳，即便是宫女苑，也同样不能不防备，今后不要说这样的话。”

凤儿紧张地点头，她好像有种不祥的预感。

女人的预感往往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也不知为何，过了两天，余掌事安排凤儿去伺候郭芸蝶，奴才的命就是贱，由不得自己心不甘情不愿，也许是余掌事想拿凤儿换回冬儿，也许是谁告诉了郭小主不爱听的话，然后郭小主可以利用身份折磨毒咒她的凤儿。

——

乍冷的春，依旧凛冽刺骨。

宫女裹着厚厚的衣裳出了门，她准备过桥去办事，在行于虹桥最高处，她的余光被湖面的异样引导着停下脚步，于是宫女放眼望去，盯着随流水飘来的不明物，那是什么，看着还挺大的，是漂浮湖面的莲花？应该不是，这个时候不可能是莲花盛开。

花开花落花非花，是像花一样的人吧……

“啊，啊啊啊。有人投湖了。”

天蒙蒙亮，泠姬被吵醒，越来越多的宫女爬起来，她们争相恐后地出门，冷风像一把刀子，划破了她们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