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水秀的个头快一米七，在女生中算很高的,骑在二八大杠上一点都不违和。林芳怀里揣着她的宝贝书坐在后座上，一路稳稳当当。

“林芳，问你个事，你可别笑话我”，声音中带着点刚哭过的鼻音。

“你说呗。”

“你说恋爱是个啥滋味呀？”

……

这还真不知道。

等了很久，身后都没有声音，林水秀一拍脑门，她就是个傻的，林芳刚被对象退了亲，自己问她这种问题不是在往她心窝里戳刀子么？

“我没有别的意思，不然……不然你就当我没问……”她是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林芳撞到头后说是把之前的事情都忘了，可这究竟是真忘还是假忘谁也闹不清楚？万一被她这么一刺激，突然记起以前的伤心事又拿头去撞柱子可咋办？

恋爱是啥滋味这问题林芳还真不知道，上辈子她的恋爱经验几乎为零。

读书期间她完全没考虑过感情问题，博士毕业后突然发现自己快三十岁了。

留校任教两年，期间也有同事给帮忙介绍过一个。男方比她大三岁，事业单位，工作稳定，收入尚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房子、车子都有，算是很好的条件。

见了几次面，对方倒是热乎，经常约她看电影吃饭。林芳虽然觉得差了点什么，但想着也许是因为她不懂得怎么跟异性相处，多接触接触估计慢慢会好些。就这样处了两个多月，后面因为手头的实验项目要赶进度，一篇论文也待发表，拒绝了两次邀约，那边就再没声音了。

对方冷下来后林芳也没有再联系过，在处理异性关系上，她总是比较被动。

介绍人估计是觉得她眼光高，私下里在同事间传了些对她不是很好的话，打那之后也没有哪个热心的同事再给她介绍对象。

“林芳？你怎么了？”完了，不会真刺激到了吧？林水秀一着急，忙回头去瞧。

“哐当……”

一阵突然间的天旋地转，剧烈的疼痛把林芳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前面路口拐弯处，不知道啥时候站了个人，杵在道路中间刚好挡着她们的路。林水秀正回头没注意到，二八大杠直直的就撞了上去。

那人似是没料到林水秀居然不刹车，还一点没减速地朝自己撞过来，情急之下下意识地推了一把车头，自己闪身一旁将将好避过。

车上的两个姑娘就没那么好运了，车子前轮一头撞上路边的大树，车轱辘都歪了。林水秀骑在车上，没来得及跳下来，连人带车直接翻进了路边的草丛里，滚到了斜坡下面。

坐在后面的林芳压根就没注意到前面的情况，一时间被甩下车，膝盖重重地磕在了地上，好在现在是大冬天，穿的裤子厚，要不然膝盖铁定要磕秃噜皮了。不过刚刚为了缓冲，林芳的手直接撑在地上擦了一段距离，掌根处这会儿一片火辣辣的疼。

“林芳，你没事吧？”

忍着眼眶中的眼泪，一抬头就看到眼前的这张娃娃脸。中规中矩的三七分知青头，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看镜片的厚度估计这近视度数应该挺深。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正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己，不过，大哥，你谁呀？

刚刚在书店的时候，李秋生就看见了林芳。但是那会儿人太多，怕影响不好，他就没过去，而是特意提前等在这条回村的路上堵她。看着心心念念的姑娘就在眼前，见她看到自己还激动到眼含热泪、梨花带雨的样子，那额角上为他撞的疤痕还清晰可见，李秋生心里顿时生起无限怜惜，半蹲在林芳面前急切地将她的手拉过来握在手心，“林芳，我非常想你！”

“嘶……”，手上的痛感传来，对方力气很大，林芳试了两下，抽都抽不回来，“你先放开我再说……”

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见到心上人，李秋生根本没注意到这些，只当林芳是在生他的气，就更着急解释，“我不放，你听我说，我不想娶张月娇的，都是我爸逼的。我的心里喜欢的一直都是你，你要相信我……”

说着怕林芳不信，还扯过她的手压在自己的胸口上，“你感受一下，这里的每一次跳动，都只是为你！”

“嘶……”，本来就在地上磨破了的伤口，现在又在粗糙的外衣上摩擦着，林芳强忍着疼痛在心里吐槽，这年头的知识青年咋是这么个调调？刚想开口骂人，就见身侧一个人影窜过来，一脚精准有力地踹在娃娃脸的膀子上，接着就听到对方“嗷”的一声惨叫，整个人被踹飞到两米开外。

李秋生都没来得及看清楚是咋回事，只觉着右边膀子一痛，再睁眼就已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陈海踹完人，赶紧蹲下检查林芳的伤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她双手掌根处被磨破了，伤口正往外渗着血，大大小小的沙石嵌在上面，他一个大男人看着都觉得肉疼得紧。

“这伤要去卫生院清洗一下，不然怕是要感染，我先给你包上吧，”

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条真丝丝巾，把林芳的手拉到跟前，小心地把上面沾着的泥灰吹掉，再用丝巾包好。

看着眼前男人那双粗糙的大手托着自己的小手，皱着眉头，一脸心疼又极其认真地给自己包扎，林芳突然感觉手背上有点发烫。

这边在地上挣扎了半晌才爬起来的李秋生，看见林芳的手被一个陌生男人握着，两人看着还十分亲密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你们……无耻！林芳，你说，他是谁？你是不是变心了？”

看着双手被包得像猪蹄子一样，林芳有点哭笑不得。抬头看刚刚那个娃娃脸，这个应该就是原主的前对象李秋生了。长得倒是清清楚楚的，不过这人的脑回路也是清奇得很，自己干过的事情可以当作完全没发生，反而摆出一副被害者的姿态。

“无耻两个字不敢当，变心就更不知道是从何说起了，别忘了悔婚的那个人是你，别说得好像是我对不住你似的。”

一边说着，一边试图站起来。刚动一下便发现右边膝盖还是有点疼，不知道是不是伤到骨头了。

陈海觉察到林芳要起来，双手自然而然地从身后扶着她的双臂，一使劲，轻轻松松就把她搀了起来。

个子不高的林芳被他这样搀着，后背仿佛靠在了一堵墙上，安稳、扎实，同时还带着温度。只是右边膝盖还是疼，便把重心都放在了左脚上，试着轻轻晃了晃右膝盖。

“膝盖也疼？”陈海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是问句，但是语气却很确定。

“右边么？”不等回答，陈海直接蹲下在林芳的右膝盖上轻轻地捏了几下，“这样会痛么？”

痛感传来，林芳柳眉轻蹙，“还是有一点点，”不触碰就还好，但是按压下去还是很疼。

又捏了两下，陈海皱眉道：“应该没有伤到骨头，保险起见，先别用劲，一会儿到卫生院也一起检查一下。”

这边话还没结束，那边被晾在一旁的李秋生却是快要被气炸了。这两人简直是把他当空气，那男的居然公然在他面前对林芳毛手毛脚！还有林芳，以前他俩处对象的时候，连摸个小手他都要求半天，现在都快贴到那男的身上去了！

“林芳，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我说了真的是我爸逼我娶的，你怎么就不能理解一下？”李秋生情绪很激动，最后一句拉高声调到破音。他觉得委屈，说了那么多，林芳就是不能站在他的角度替他想想。

林芳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原主的眼光也不咋地，为了这种男人死了真是不值得！

“理解？你教教我，这事怎么理解？理解完了要怎样？”林芳死死地盯着李秋生的眼睛，就等着看他的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我……你……”

李秋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林芳，在他的印象里，林芳都是温温柔柔，说话也是低声细语，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质问他。李秋生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口，他其实就是想让林芳继续跟他好，跟张月娇比起来，林芳好看了不知道几条街。可这话他脸皮再厚也说不出口，毕竟他已经结婚了，这不是明摆着让人家跟他搞破鞋么。

“你别你你我我的了，咱俩没关系！既然今天遇上了，我也就把话跟你说清楚。以前的林芳是眼瞎才看上你，以后你是你，我是我，别再来纠缠我！”

李秋生见林芳说话这么决绝，更是着急，“不是、不是，林芳，你听我说，我会和张月娇离婚的，你要相信我！”说着就要上前拽林芳的手。

陈海哪能让他靠近林芳，长腿一跨，一米八的个子挡在了林芳跟前，“听不懂人话是吧？”

一开始李秋生还是有点怵的，毕竟对面的人比自己高了近一个头，而且想到自己刚刚被踹的那一脚，右边膀子现在还隐隐地疼。但仔细看了陈海的穿着打扮，还有停在路边的货车，估摸着对方应该也没什么背景，便想吓吓他，“你少管闲事，我叔在公安局上班，小心我让他把你抓起来！”

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陈海笑出了声。只见他双手抱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上下打量了一下李秋生，然后斜眼看着他，“那我们就去公安局，我倒是想问问，像你这样青天白日的把人家女同志堵在路上，够不够得上流氓罪？这罪要怎么个判法？”

“对，他就是流氓，我去作证！”挣扎了半天，林水秀才半扛着她的二八大杠从坡底爬上来。

流氓罪？

李秋生一个激灵，后背发凉。他同科室的就有一个同事，因为摸了一下邻居寡妇的小手，被判流氓罪抓去了三年牢的。这种罪名其实很难界定，但是现下的情况都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他跟林芳之前处过对象，本就有点说不清，又有林水秀和这男的作证，要是真被告流氓罪，即使最后没定罪，也会留下污点，他在单位的工作肯定是要受到影响的。

“还不快滚！”陈海厉声大喝。

心底一哆嗦，李秋生哪还敢多逗留，不舍地看了林芳一眼就要走人。

“回来！”陈海又是一声大喝。

李秋生回头，茫然地看着他。

“撞坏了人家女同志的自行车，不用赔啊！”

陈海的脸本来就黑，这会儿皱着眉头，眼中闪着危险的光芒，从头到脚都是一副极其不爽的样子，感觉随时有可能冲过去给对方两拳。

“哦，好……好……我这就赔……”，李秋生吓得连头都不敢抬，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票子放在地上，就夹着屁股跑了。

“噗嗤……”看着李秋生狼狈的样子，林水秀忍不住笑出了声，“活该！”

想不到这流氓罪还挺好用的，林芳暗想她刚刚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办法。

“那个……我平常其实也不是这么凶的，没吓到你吧？”陈海一米八的大高个，站在林芳面前一副做错事等待批评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