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

“唉……”

嘉措:……

“唉……”

嘉措：……

“拉姆，你是叹气叹给我听的吗？”

说话的青年身形修长，线条硬朗，四年的时间并没有让嘉措变化太多，依旧还是短发刘海，桃花眼微笑唇那副好看模样，只是身高更高，身板更宽阔，喉结更明显，声音更低沉了一些。

褪去了17岁少年独有的稚气，现在的他显然带了些青年人的成熟气质。

嘉措有些难弄地扶额，他这妹妹今日可算叹了一整天的气，他也弄不懂青春期少女到底能有些什么心思。

拉姆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将书举过头顶，听见嘉措发话也不回答，直接放手，任宽大的书本掉落整个盖住她小巧的脸。

仍然还是叹气，嘉措觉得她这幅悲天悯人的模样过于好笑，一把将她脸上的书拿了起来，书名是大学志愿指南。

嘉措随便扫了眼内容，里面密密麻麻都是不同大学的不同专业，很多的专业词汇，看得人眼晕。

书被拿走后暴露出来的脸色不是很有朝气，眼睛闭着，嘴角耷拉着，一副心情丧到极点的样子。

嘉措边翻书边坐下，问她，“什么事愁成这样？”

拉姆睁眼夺过嘉措手里的指南，说：

“学校让我们填个志愿大学。”

那么快就要填志愿了吗？”

拉姆又叹了口气，“是啊，学校想让我们定个目标大学和目标专业，开学每个人都要交给老师，没几天就开学了，可我真的不知道填什么啊！愁呐愁呐。”

嘉措又拿过指南无目的地翻，还是给了句建议，

“实在拿不准问问你们班老师吧。”

嘉措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个，拉姆心下更更愁了一点。

“学校里的老师好像又离开了几个，开学都不知道课表能不能重新安排好，又该去问哪个老师啊！”

嘉措听到这个，翻看指南的手指顿了顿，那些海洋大学，航天大学，农业大学民族大学的尾缀也仿佛都失去了吸引力。

其实图塔相比四年前，教学条件已经好了不少，上级政府年年拨款，年年建校，县城里九年义务基本普及，去年有所职业高中也准时竣工投入使用，现在只要县里的小孩愿意读书，基本上就是十二年的义务教育。

图塔的所有工作者都看得出来教育给图塔带来的变化，县里最终拍板建了唯一一所公立的高中，唯一一所能提供高考学习环境的学校。

只是学校从建成以来就缺老师，支教的，招聘的，全都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来来走走的，学校的老师依旧是缺。

嘉措合上手里的指南，转头看向在沙发上躺尸的拉姆，还是选择将书重新扣在她脸上，安慰她：

“别那么悲观，开学会有新老师来吧。”

但实际上这话他并不自信，地形气候，习俗信仰，经济水平，生活条件对于所有站在图塔这片土地上的人来说，都是挑战。

嘉措掏出自己的手机扔给拉姆，“手机借你，照着指南上网查查再考虑考虑吧。”

完了又补充了一句，“不是还有十天开学吗，别愁了。”

拉姆捞过手机，脸上有了点笑意，“只能这样，先查查学校好了。”

虽然嘴上说着要查学校，但手指却很诚实地点开了微信，下滑屏幕拉出来游戏的小程序。

了解详情什么的，还是解完压再进行吧。

拉姆开局的运气不行，玩了不到一分钟就结束了，看着广告重启的按钮，她有点烦躁，干脆退出了小程序。

回到信息界面拉姆看到了被置顶的叶梓的微信头像。

漆黑的背景色上面简单地画着白色小人牵着气球，小人没有五官，气球却是红的，莫名得压抑。

拉姆很快就回忆起这个四年前认识的姐姐，四年前她匆匆离开让拉姆有些遗憾，但好在叶梓离开过后和嘉措会时不时地联系，节日间的问候，新年的祝福。拉姆记得三年前还与她视频过，透过并不高清的视频窗口，拉姆看见了不同于高原的小桥流水，温雅南方。

叶梓的家乡是个很美的地方。

瞥了一眼手旁的指南用书，拉姆才想起叶梓是个参加过正经高考的人，填过志愿，正式录取，目标大学的事问问她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兴冲冲地点开聊天框，她才发现关于聊天记录那过于久远的时间点。

时间暂停在2019年9月23日，结束的微信是嘉措发的，是四个字，

生日快乐。

没有回应。

她愣住，朝正在喝水的嘉措看去，

“哥，你和那个叶姐姐，现在不联系了吗？”

嘉措本仰着头，听见提问就不喝了，碗里水没喝完，浅浅一层不停地晃着碗壁。

嘉措莫名被它晃得心烦，就重新倒满，但又不想喝，便这么捧着。

“嗯，这个微信号应该没人了吧。”

嘉措并不是没有根据地猜测，三年前她的朋友圈就不再更新了，发过去的生日祝福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应该是换了新的号码。

“换号了？那你不知道她新号码吗？”

拉姆刚问完，嘉措周遭的氛围肉眼可见地down了下去。

拉姆尴尬地吐了吐舌，好吧，看来人家并没有告诉他这个哥哥。

拉姆先是为自己咨询计划的泡汤感到惋惜，接着再心疼了一波嘉措，最后又觉得叶梓这样的做法也无可厚非。

说到底，叶梓无论是与嘉措还是与拉姆自己，都只不过是旅行途中萍水相逢的朋友，更别说她与他们认识的时长不过一天而已。

即便是再投缘的朋友，也隔着辽阔空间，也终究要在结束旅行后回归生活。

这段相隔甚远的友情能在彼此的回忆里微微发光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那我把这个微信删了哦？哥？”

“不用，放那里，我过会儿自己删吧。”

拉姆听出嘉措相较之前有些急促的语速，很显然，她哥也明白那番道理，只是他好像比自己想象中更在意这份友谊？

拉姆从小到大还没见过有哪个朋友能让她这位哥哥失落到这个地步，究竟是在乎一个朋友，还是在乎这个人……本身。

！

拉姆思索起她哥到现在还置顶人家微信，手上现在还戴着人家送的手串，甚至时不时对着它突然傻笑的行为。

以她17岁青少年的阅历来判断，这不是，这应该是……

“哥，你是不是……”

“什么？”嘉措转头回问，但没等拉姆继续问下去，又自顾自言语。

“按理说小叶姐姐不像是会这么对朋友的人呐，她说可以微信联系，说她说话算数的啊？”

嘉措动动小拇指，四年前女生指节上柔软的触感还在记忆里不断翻涌。

“你刚才想问我什么？”

……

想问，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拉姆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她哥说起来也挺直男的，对人家有没有那心思说不定他自己都不明白，她暂时就先别胡乱对他直言了。

就算是有一点喜欢，反正人家现在也联系不上了，问出来也只是徒增了些忧愁罢了。

害，他的感情状态还是随缘吧。

但是，拉姆迅速转了转灵动的眼珠子，勾起促狭的笑。

试探一下，也没有关系吧？

“哎呀，说不定是男朋友让换号的啦。你也知道，自己女朋友嘛，当然微信里的异性越少越好啦。”拉姆一本正经说得煞有其事一样。

嘉措的脸色开始莫名地古怪起来，同时还有带些幼稚的嘴硬。

“男朋友也不能管交朋友的事吧，控制欲那么强，要是我女朋友，我可不会这样。”

听到这回答，拉姆眯起了眼，看透一切。

要不是这话是对着她这妹妹说的，否则这字里行间都要溢出来的茶味可一点都不匹配嘉措那种毫无心机的脸。

实锤了，他哥对人家有很大的心思，只是他蠢，分不清情愫。

顺便还有意外收获，她的二哥还是个天然茶王子。

看透事实的拉姆摆出微妙的表情，接着他的话反问。

“如果你是叶姐姐男朋友，而且叶姐姐有个关系很好的异性朋友，你会让那异性躺在好友列表里？”

嘉措一时间没能回，被噎住了，其一是因为真进行身份假设他好像确实做不到，他会有想独占的心情。

其二是因为他从没能想到这样的假设，自己和叶梓是情侣关系的话，应该……

回想起记忆里叶梓明媚干净的笑脸，嘉措甩甩头，甩掉那些不切实际的设想，叶梓对他怎么看都没有那种暧昧的感觉吧。

他应该也没有。

嘉措一口气喝完碗中的水，转身就去厨房准备晚饭，独留拉姆坐在沙发一脸趣味地打开百度搜索框，输入：

直男感情迟钝还有救吗？

好家伙，看来目标大学的确定今天是完成不了了。

吃完晚饭，嘉措坐了一会儿准备起来收拾，他爸突然问他，愿不愿意去县上大哥新开的旅馆帮忙。

大哥和嫂嫂四年来民宿赚了点钱，两人打算再凑点本金去县里开家小旅馆，县上无论怎样客流量都要比牧区和风景区附近来得大，并且拉姆原本寄宿在县上的高中，他过去帮忙的话，拉姆也可以不用再寄宿学校，就直接住在旅馆里，他也可以照顾到她。

嘉措只要能帮到忙其实怎样都无所谓，但主要担心的还是家里剩下的牦牛，他走了会没人放牧吧。

阿爸了解到他的顾虑，让他放心，大哥因为新旅馆的资金需要又卖掉了一些牦牛，所以家里现在只剩下十几头的数量，说他和阿妈可以负担。

嘉措并没有什么不愿意的，答应地很干脆。

快速地收拾完家务洗漱完就和父母道晚安睡觉好为明天的导□□程做准备。

他进房间前，看见阿爸坐在沙发上抽烟，实木茶几上摆着冒热气的酥油茶。

阿爸眉眼沉重，对他说：“次仁，累的话明天就别去当导游了。”

嘉措被阿爸突然沧桑的状态搞得有些手足无措。

“怎么了？爸？”

阿爸却突然用夹着烟的手捂住了眼睛，叹气都带着哽咽。

“你如果不当我儿子那现在该在上大学吧。”

嘉措收回握着门把的手，走向阿爸掐灭了他手中快烧到手指的烟头。

阿爸应该是看到了拉姆的大学志愿指南吧。

嘉措以前上的高中不是现在条件良好的这所，说是高中，但学校老师什么都教，哪个年级都带。嘉措脑子灵，成绩还算不错，学校的老师都觉得他参加高考能考上一所大学，考出图塔。

他或许也可以像今天的拉姆一样为大学的事情苦恼。

但他最终还是没参加高考，为了家境，为了妹妹，还是为了其他的什么，总之，那年，考场上没有他。

这件事是全家人心里对于他的愧疚。

“爸，我没后悔出生在这里，再说我是男孩子嘛，有力气，读书少了没什么大事的，但妹妹不行啊，女孩子还是要去上大学的。”

阿爸喝完酥油茶沉沉叹了口气，站起来拍拍他肩膀，顿了顿又抱着他拍拍他已然宽阔的背脊，向他说：

“早点睡吧，明天要是觉得累就别去了。”

嘉措笑得又露出虎牙，寻回些少年稚气。

“好。”

躺到床上的嘉措临睡前翻了翻手机，最终还是撤销了叶梓的置顶，按下了删除联系人的按键。

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摸到床头的开关就准备睡觉。

手腕动作间，嘉措被猫珠子尖尖的耳朵戳了一下，这才发现它的存在。

嘉措用手指来回转动小招财猫，末了还是将它从腕上解下，收藏在了小盒子里。

好了，睡觉吧。

关了灯嘉措就准备入睡了，微信上多吉老板却发来信息，向他推了微信名片。

头像和名字都是fine的英文单词，老板说这是他明天的顾客。

嘉措问老板顾客的名字，老板多吉忘了备注一时也想不起来，得去翻酒店登记记录。

嘉措见天色已晚也不想麻烦人家，也就不纠结，回他明天见面认识也行。

这下算是真正扔掉手机，可以睡觉了。

可这一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嘉措睡得很沉，错过了两三个闹钟。

急匆匆洗漱完穿戴整理好白色藏袄再出发赶到酒店时还是迟到了。

他心急忙慌地跑进酒店，看到老板多吉和他的顾客已经坐在大厅等待。

顾客是个女孩子，正低着头戴着耳机听歌，没发现他来了，嘉措只能看见她的头顶。

嘉措先和多吉老板说了抱歉，再向女孩子走去。

女生留着齐肩的短发，但又不像是简单的齐肩发，嘉措只觉得这发型还挺帅气，蓝色立领羊羔毛大衣的拉链被拉到了顶，包住整个脖颈。左耳挂着的蓝色石子耳坠从黑发里若隐若现地晃出来，还挺好看的，脚上穿着的马丁靴一看就被擦过的，黑的反光。

嘉措怀着抱歉的心情向她打招呼，伸出自己的手。

“对不起真是不好意思啊，迟到了，我是你今天的导游，次仁嘉措。”

女生注意到了面前的动静，摘下耳机抬起头站起身，回握并且回答：

“没关系，我没等很久，你好，我叫叶梓。”

叶梓确实等得没有很久，她也才刚下楼坐下不到几分钟而已，所以倒也并没有为眼前的青年迟到的事而生气。

叶梓刚想收回握着的手，就看见眼前的青年神态呆滞地喊她，

小叶姐姐。

叶梓愣了愣，没想到人长得好看，嘴也挺甜的。

果真，有些人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叶梓朝他笑了一下，继续收回了手。

不知为何，对面手心空了的青年却如大梦初醒一般，喜悦的神色忽然就爬上了他的面孔，说话的语气带着兴奋。

“小叶姐姐，是我啊，嘉措，你真的再过来玩了啊。”

嘉措见到叶梓的那刻是有些发懵的，一是没想到能再见到叶梓，二是叶梓的变化有些大，脸颊瘦了，身条抽高了。穿着打扮和四年前相比，也由温婉变得相对帅气了一点。

而茫然过后心底随之涌起的便是巨大的喜悦，又是朝叶梓展示嘉措专属的招牌阳光笑容。

“嘉措？嘉措……”叶梓垂头念了两声后突然抬头看向了他。

嘉措听到她逐渐肯定的语气，答应了两声，暗道，应该快想起来了吧。

想到这，他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连带着耳朵尖也开始变烫。

只是几秒后他上扬的苹果肌僵住了，因为他听到她回他：

“不好意思，我们认识吗？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什……么？

她似乎丢失了记忆。

——

作者有话说：

嘉措：我觉得四年前阿梓应该对我没那意思。叶梓：不，其实我心动了，我可能还一见钟情，但你未成年……嘉措：？叶梓：但是，哈哈想不到吧！我失忆了！嘉措：？？车祸：她失忆可跟我没关系……其实本来没想写失忆的，但最近看电视剧看见男主失忆后就不喜欢女主了而且超级讨厌她。就迷惑，我自己是觉得喜欢过一个人的话即便是失去了有关对方的记忆，但最后还是会喜欢上那个人的。当初因为什么喜欢上对方那失去记忆之后还是会因为那些不变的东西而重新喜欢上那个人吧。嘉措冲啊，这次就委屈你开开窍来追媳妇儿了！你给爷快点意识到你个小直男其实一见钟情你小叶姐姐，别一天到晚想着处朋友了！妈妈挺你！